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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
16
《读者》(乡村版)2003年第7期

怀念乡井(第18-19页)

发表于 2021-10-16 • 字数统计 2139 • 被 475 人看爆

怀念乡井

杨闻宇


  山里人靠泉水生活,我们平原上的人靠井。
  半个世纪前,八水仍绕着长安,井水水面离地表才五六尺,秋雨天上升三四尺,有的人家洗衣洗菜,伏在自家井沿伸长手臂,就能拎一桶清水上来。
  无垠的田野上,绿树井台边,哪儿若是耸起一团绿云似的高树,其下必有一口椭圆形水井。青草茸茸的井台位于地亩中央,远看是处于一马平川之内,实际微微上凸,是四周田亩无形的一个制高点,这样,绞上来的井水才能平缓地流注四方。
  我家在村东有一口井,井台周围植有七棵杏树,最粗的一抱合不拢,更粗些的槐树、柳树,间杂于杏树之间。
  暑天旱时,是井台上最红火的时日。平常人家,是用临时撑起的辘轳绞水浇地,牛皮绳在直径九寸的辘轴上缠绕十余匝,空桶“哧溜溜”下放,吃满水时“吱扭扭”上绞,每桶水百余斤重,哗然一声倒入箍好的水池,任它由渠口冲入渠道,踅(音:xué)进高可没人的青纱帐里。青纱帐里有老者持锨改水(也称看水),一畦一畦逐次灌溉。绿禾似海,密不透风,暑气蒸腾,看水之人大汗淋漓,而井台上绞水之人,干的是苦重活计,反而常常不觉疲累。
  在我成家半年时,曾与二十来岁的妻子在水井两端各守一架辘轳,面对面绞水,她那水桶比我的略小一圈,我这桶水翻倒于池时,她那空桶正好要放至井底汲水。两只桶一起一落,需搭配有序,速度恒稳,长长的渠道里才不会断流,畦拢之水也才能缓缓漫进,让禾苗润透饮足。偌大井台上只有我和她,她着一袭淡红碎花薄衫,我则赤膊上阵,一边绞水一边随意说笑,每至会心处,惬意开怀,乐不可支,彼此的手脚却在笑闹打趣中配合默契,两只水桶交替均匀,上下若飞,桶粗水满,我俩的额头、鬓角都淌着汗水,却不知烦热,因为头顶有阴凉遮蔽,微风不时拂动着树梢,裤管高挽,两双赤脚浸淫在清凉的水池内。池里拔着祖母摘来的以供解渴解乏的西瓜、黄瓜、甜瓜和蟠桃,瓜果是从村西村南自家园里抱过来的,池里每倒进一桶水,瓜果们便要欢舞庆贺似的忽上忽下,翻转沉浮一通,天上王母娘娘宴会上的仙境珍品,也比不上这些池中物碧翠鲜美、清爽可人。哗然而有节奏的水声里,笑语阵阵,高蝉鸣于树,小鸟饮于渠,不知不觉便浇过一两亩庄稼。我俩相濡以沫三十六个春秋,中学时代她也曾粉墨登台顿足而舞,而今回忆,青翠井台上汗浸罗衫、水湿雾鬓时忍俊不禁的青春笑影,实属美之极致。劳动可以为人生编织出最美的花环,劳作本身就是尘世间最生动的画图,不似七夕又胜于七夕,构成我们生活里最愉悦、最快活的一个章节。一切所谓的农家乐,莫过于此。
  我家院落里的小圆井与田野水井是沟通的。小圆井旁供有尺许高的龙王爷拓像,每逢春节,祖父、父亲都要虔诚地为龙王爷点烛进香,叩首礼拜,那一缕细细香烟袅袅起升,逸过房檐,飘往田野那井台方向去了。老辈人说是井底的水眼水脉与大海龙宫相通着哩,龙王爷也晓得庄稼人大事不糊涂,明白天地运行之正理。
  田野上绿云朵朵,村庄里户户有井。伏天之井水极净极凉,抿上一口,人会冷不丁打个寒噤。这一股清凉劲儿正适合野外劳动而大汗淋漓的庄稼汉的胃口,渴竭的咽喉里仿佛燎着火焰,随便走上谁家井台扒住刚出井的木桶“咕咚咚”牛饮一通,抹甩去唇髭(音:zī)上沾滞的水珠儿,又猛虎蟒蛇似的闯入了青纱帐,只要能发上一身汗,通体除了清热败火后的舒坦之外,什么事也没有。
  地下水脉辽远、流动而鲜活,井台之花也因之早绽于东风。别处杏树才孕春蕾,这里的杏花已经粉嘟嘟的像一团从天际卷过来的水红色的烟雾。同时栽于异处的同一树种,三年以后,井台就近的明显生机勃勃,茁壮许多。秋风落叶,别处已落净了,井台之树仍迟迟地挑着几串黄叶儿··· ···庞大的根系纠结盘错在井台地底,广摄养分,先汲活力,新陈代谢自然与众不同,春秋换季时也便自树一帜。树犹如此,长饮井水之林野人家岂能例外呢?十多年前,我曾为自己的一册散文集取名《野旷天低树》,也是有感于斯的。
  世间一切美好事物都是流动性的。一户人家离散或消亡之后,家园荒芜,水井是挪不动也带不走的。废弃之井,四周荆榛丛生,水脉渐渐壅(音:yōng)蔽,砖壁剥蚀,蒿茅封口,蛤蟆箕踞,长蛇潜窥,谁也不愿意接近。人烟与井水相依时,自井里浮上来的是源源不断的生机与活力,是温馨甘美的滋味;在人家离乡背井、故园凄迷破落之后,败井里渗上来的则是阴霾与腥味,是死灭的气息。每每翻书,我总为“败井颓垣”一词而掩卷叹息,对一个动荡不安的世道而言,这几个字就画龙点睛了。
  半个世纪过去,关中地下水位降落得厉害。绕长安之八水中曾有灞水,我们家就居住在灞水边上。麦收天的傍晚,辛苦一天的人们常下河洗澡,洗去风尘,也洗去疲乏与劳累。后来是洗不成了。先是上游有了工厂、电厂,水面上漂动着味儿刺鼻、颜色怪异的一绺绺油腻,而今索性萎缩成臭不可闻的一股马尿··· ···河已不称其为河,长安八景之上的“灞桥烟柳”早已烟消云散,西厢那绿云掩映的水井还能设想吗?人们吃用的已经是自来水了,名曰“自来”,实际是从地下数百米处钻出来的,是从龙王爷的血管里强行抽取的;至于水质,只恐怕也不能与当年的乡井之水相提并论了。
  我在异乡工作几十年,年逾花甲,落叶应当归根,而故乡水位跌落,好景流散,人口骤增,世情汹汹,我还能回归到那儿去吗?

(李宝山摘自《兰州晨报》2003年5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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