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伟
那天,女人正在堆玉米。
这玉米得连续晒几天吧,女人想。女人俯身抓一把在手里,潮湿得透心。当玉米粒像小山似的堆在窗前时,男人开着摩托车“嘟嘟”地回来了。
男人停好车,拎着皮包走过来,在女人粉红的脸上亲了一口,“哈哈”笑着,进屋去了。
女人随后也进了屋。
女人问:全卖啦?
男人一手揽过女人,又在脸上亲了一口,才说:他们啥货不懂,见了就出高价,给便宜谁不沾?
女人不说话。
男人从皮包里拽出几个烤鸡腿,又从壁橱里拿出一瓶酒,边喝边吃。
这趟挣了多少?女人问。
300多元。男人说着大口地嚼着肉。
女人默默地坐在床沿,问:明儿还出去?
男人说:当然啦。
女人想起院子里的玉米,今年的玉米收成不错,如不及早晒干、卖出去,年前怕来不及了。别人家里人多,都折腾得差不多了,而她家里只她一人。女人拿手捶捶后背,干了一天的活,女人觉得有些酸痛。女人想到这就起身拉亮了院里的灯。
男人说:干啥?天都黑了。
女人说:我把玉米粒盖上,晚上下了雾,又白晒了。
男人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说:盖个啥,还不给我热炕头去?
女人说:别人家的玉米粒都卖得差不多了,趁年前价高,咱能卖就多卖一些。
男人说:这点粮食能值几个钱?
女人说:咱庄稼人不就靠这些粮食吗?如果发了霉,吃什么,卖什么?再说,你做的终究是昧良心的生意,别人不知,我还不知?早晚遇到识货的行家,不长久的。
男人“嘿嘿”直笑:真娘儿们见识!别看那些城里人穿戴得比咱体面,其实没几个诚实的。就兴许他们捣腾些假药假化肥的,老子卖几个假古币,也算给乡下人出口气。
女人默默地不说话。
第二天一早,男人醒来,一摸身边的被窝,空的。女人早已起床了。男人来到院里,看见女人正蹲在玉米堆前,愣愣地发呆。
男人问:昨啦?
女人向他伸伸手指。
男人一愣,说:戒指掉啦?
女人点点头。
男人急了,说:这枚戒指可是几百年前的货啊,我当时没舍得出手,想让你过过瘾,快说,丢哪儿了?
女人指指玉米堆。
男人望着小山似的玉米堆,朝手心里“噗噗”吐了两口唾沫,抄起一把木耙,就弯下腰,一下一下地摊着玉米粒。
女人望着男人,仿佛又回到了刚结婚那阵儿。女人也抄起一把木耙,站在男人旁边。
摊到一半时,男人拄着木耙大口地喘气。
女人掏出手绢,给男人擦了擦汗。望着略显疲惫的男人,女人有些心疼了,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对男人说:我骗了你,那戒指并没有丢,你歇会儿吧!说着,女人从裤兜里拿出一枚戒指。
男人握住女人的手,注视着女人,良久才说: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其实,这枚戒指也是假的,不值几个钱。
说完,男人弯下腰,继续摊着玉米粒。
摊开的玉米粒躺在院子里,阳光下,一颗颗发着金属般熠熠的光。
(左秀香摘自《齐鲁晚报》2004年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