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民
清代嘉庆十三年（1808年），江苏省淮安、扬州一带发生特大水灾。朝廷由国库拨出十万多两白银赈济灾民。事后，两江总督铁保照例派专人分赴各地清查赈务，以防止地方官员从中贪污。当时，山东省即墨县新科进士李毓昌以榜下知县分江宁候补，到江宁后，被分派至淮安府山阳县，清查赈灾事务。
李毓昌带了仆人赶赴山阳。到了山阳县之后，李毓昌并未住在县署，而是住在县里的一座寺庙内，寺庙名称“善缘庵”
随后，李毓昌走访各乡，发现虚开赈户与冒领银两者不可胜计。李毓昌将其一一登记在案，准备在清查结束后禀报上司。
李毓昌前来山阳时，带了三个仆人：李祥、顾祥、马连陛。其中，李祥为人狡猾而又阴险。当李祥知道李毓昌将虚开赈户一一登记在案后，便将事情告诉了一个朋友一一山阳知县王伸汉的仆人包祥
随即，包祥将李毓昌查赈的事情告诉了王伸汉。王伸汉知道后，十分恐惧，因为虚开赈户冒领银两均是他一手而为，一旦事发，必获重罪。
之后，王伸汉与包祥一番密谋，企图阻止李毓昌将事情揭发。王伸汉拿出一大笔银两，让包祥通过李祥转交李毓昌。
李毓昌非常愤怒，并严词拒绝。王伸汉更加恐惧，并让包祥将李祥召来，共同商议，如何才能将事情平息。
李祥说：“小人能出力而不能出谋。如若谋定良策有何吩咐，小人当效命奔走。”王伸汉听后，非常高兴，随即对李祥面授机宜，并给了他一笔银两。
不久，李毓昌将山阳赈务清查完毕，准备返回省城。王伸汉在李毓昌启程之前，设宴为李毓昌钱行。
当晚，李毓昌大醉而归。因口渴难忍，便让仆人进茶。随后，李祥暗于茶中投毒。
李祥手捧茶碗，来到李毓昌的床前。李毓昌临饮之前，忽然闻出茶中有一种异味，便将茶放在床边案上。李祥见事情未能如愿，便按着李毓昌的脑袋，硬将毒茶灌入李毓昌口中。
原来，李祥当日经王伸汉授意，回来后与顾祥、马连陛共同商议，决定于茶中下毒。顾、马二人点头同意。
李毓昌中毒倒在床上，李祥将顾、马二人叫至室内，只见李毓昌七窍流血。三人合议后，便悬绳梁间，将李毓昌的尸体举起，将其头部置入绳套中，伪造成李毓昌自缢身死的现场。
第二天早上，李祥等故意急急忙忙奔赴县衙，请求王伸汉派人查验。王伸汉来到现场，装模作样地观察后，将李毓昌的死因定为“缢死”。淮安府知府王毂来到山阳验尸，当时李毓昌口中尚往外流血，王毂并未追究，由于李毓昌颈部有绳系痕迹，遂以“自缢”身亡上报省署。原来王毂也参与了山阳冒赈大案。
王伸汉随即买来棺木一口，将李毓昌入殓。这一天是嘉庆十三年十一月七日。
十二天后，李毓昌的叔父李泰清由山东抵达山阳，质问李毓昌的死因。王伸汉回答：“李毓昌是自缢而死。”李泰清又问：”三个仆人何在？”王伸汉答：“主死仆散乃是世间常理，本县已经将他们荐往他处。”
李泰清心中不再起疑，便与王伸汉商议将李毓昌的棺木运回即墨之事。王伸汉当即慨然答应，愿捐出白银一百两，以做途中费用。同时，又告诉李泰清：“入土为安。抵乡之后，即应将李毓昌下葬。“
李泰清持丧归乡后，将棺木停在中堂。李毓昌的夫人林氏见到棺木后，悲痛欲绝，愿以死相殉。林氏平日非常贤惠，李毓昌出任后，由于家中无人，便住在叔公李泰清家中。
一天，林氏偶然打开盛放李毓昌遗物的箱子，发现有一件蓝色的皮衣，褶皱狼藉，似乎是被人于仓促之际放入箱内。林氏将皮衣从箱子里取出，抖了抖，发现襟袖上有几处黑褐色的痕迹十分奇异，看上去似油非油，似酒非酒。林氏随即用水清洗，清水渐渐变成赤色。林氏感到奇怪，又用鼻子嗅了嗅，用口吮了吮，这才发觉皮衣上的痕迹乃是血迹。林夫人大吃一惊，急忙将皮衣拎在手中飞奔至李泰清室内，告诉李泰清：“李毓昌是含冤而死，不然，这件皮衣上的血迹从何而来？”
李泰清接过皮衣，仔细查验，认为确系血衣。随即说：“看来，毓昌之死定有冤情。只是仅凭一件血衣还不足以为证。”林氏又问：“尚需何证？”李泰清说：“必须开棺验尸，方可为证。”林氏说：“若得相公冤情昭雪，即使开棺又有何妨。”
之后，李泰清与林氏让亲属等打开李毓昌的棺木。开棺之后，只见李毓昌双拳紧握，胸腹部俱现青黑色。众人又将李毓昌头部的石灰去掉，面部也呈青黑色
此时，林氏已知道丈夫是中毒而死，不禁放声痛哭，并对天发誓，誓雪此冤。
随后，李泰清来到京城都察院控告。事关重大，都察院上奏朝廷。嘉庆帝知后大怒，以为此事乃“从来未有之奇”。随即下旨：“此案交山东巡抚吉纶，提到李毓昌尸棺，派明干大员，详加检验具奏。所有原告李泰清等人，带往备质。”
风声传出后，王伸汉得知此事，便驰赴山东省城济南，将上上下下有关官吏全部贿赂一遍。
六月十二日，是检验李毓昌尸体的日子。这一天，暑气逼人，但李毓昌的尸体仍然完好。巡抚吉纶与众位官员全部到场。
先是用水银洗刷尸身，只见尸体遍体青黑，显然李毓昌是中毒而死。但众官以为此点未足为据，便又提出“蒸验”的办法。众官出这一主意，实是故意刁难死者亲属。李泰清因大冤所在，不得不忍痛答应。
将尸体蒸毕，剔刮后，验骨。只见两肋、两锁骨漆黑如墨。众官相视愕然。但仵作（验尸者）仍不“喝报”。
这时候，一向为官严正的山东布政使见此情景，知道是“钱”作怪，不禁大骂仵作，而且举杖欲杖击仵作。仵作只得喝报：“李毓昌系被毒身死。”
吉纶复命，奉旨“提各犯入京，交刑部讯问”。之后，李毓昌冤情昭雪。
随即，朝廷特旨：“将李祥、顾祥、马连陛均凌迟处死。李祥一犯尤为此案罪魁，解赴山东。饬令沿途地方官多派兵役防护。至山东后，交该抚转饬登州府知府押至李毓昌坟前，先行刑夹一次，再行处死。可摘心致祭，以泄幽恨。”事后，人心大快。
除以上三犯外，包祥、王伸汉均斩决。淮安府知府王毂绞决。两江总督铁保、同知林永升均革职，遣戍乌鲁木齐。江苏巡抚汪日章革职。江宁布政使杨护、江苏按察使胡克家均革职，留河工效力。其他获徒刑、流刑、杖刑者，共八人。又特旨追赠李毓昌知府衔赐其嗣子李肴佐举人，一体会试。李泰清本为武痒生，亦赐武举人。
同时，嘉庆帝御制《悯忠诗》三十韵，刻在李毓昌墓碑之上，以表彰其事迹。
（翁元林摘自《知识窗》2003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