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今年的1月2日,是父母结婚25周年的纪念日。
25年,三分之一的人生,四分之一个世纪,说真的,我为这样一段漫长岁月而感动。
电话里,母亲说那天父亲和她一起去了家饼店花百余元钱吃了顿饭,算是一个小小的庆祝。当她说花了一百多块钱的时候我明显听出她语气里的一丝不舍得。25年来我的母亲就这样用着她的勤劳和节俭经营着我们的家庭。
父亲跟母亲其实一直都是同学,从小学到知青点,他们几乎总是在一起的。所以多年后常常有人问他们的恋爱经历,两个人又总是异口同声地否认:绝对不是早恋!
母亲说,上山下乡的时候就有同学拿父母开玩笑,那时候母亲是个年轻漂亮、很能干又有些高傲的女孩儿,完全没有把皮肤黝黑、看上去高高大大又有股傻劲儿的父亲放在心上。母亲说那时候我们俩一起牵牛耕地,我就故意把牛打得到处乱跑,让你爸爸去追。
回城后母亲被分配到一家部队医院做了一名普通的后勤工人,而父亲则很幸运地读了大学入了党,又分进了科研单位坐办公室。
那时候母亲年龄已经不小了,听说也经人介绍了不少对象,但是母亲爱挑,所以最后很意外地跟父亲走到了一起。这段历史我不是特别清楚,有一个版本是说父亲当年原本是给母亲介绍对象的,结果介绍介绍就介绍给自己了。
对于选择嫁给父亲,母亲一贯的说法是:“他那时候是党员,又是个大学生,那个年代就挑这些呗。”所以在1979年的1月2日,我的父亲母亲建起了自己的小家。
其实说心里话,我并不认为父母是很合适的一对。无论是透过我的家庭或是我身边亲友的家庭,在很大程度上我认为他们一整代人的婚姻都是一种时代悲剧,我甚至一直拒绝相信他们那一代人中存在着爱情。正是那种对所谓政治面貌、工作学历的过于在意,造成了很多人在尽管明知彼此性格不合的情况下却还是组建了家庭,从而使得他们的婚姻生活始终充斥着一股火药味。
基本上,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样一股火药味中度过的,因为母亲虽然漂亮能干,却是出了名的急脾气,而脾气温和的父亲在奶奶家排行老幺,习惯了饭来开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又不是个懂得疼人的男人。
不过我也相信,就算父母没有过轰轰烈烈的爱情,即使他们经常有各种矛盾摩擦,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夕相处的他们也已经产生了深厚的亲情。
母亲做一手好菜,所以即使父亲在外有应酬,也总要在进门之后立刻补上一碗饭,他说,不吃母亲做的饭他就吃不饱。母亲又总会接上一句:“人家出去吃都是省家里的,你倒好,总还是要再吃我一顿。”
多年后,我才明白母亲当时的态度其实是一种属于女人故意的嗔怒。而如今,我也希望我未来的爱人出去吃酒能够吃不饱,呵呵。
母亲爱干净,父亲偏又是个爱摆弄花草动物的人。所以有段时间里他们吵架的主题就是父亲那几样宝贝。母亲说那几只鸟扑腾得到处都是鸟粪羽毛,父亲则说他的白玉鸟品种优良;或者父亲没有任何征兆地抱回一只狗,母亲一边侍弄那东西,一边又嫌它脱毛麻烦,尽管到最后她对它也有了感情。我们家一直摆着大大小小好几个鱼缸,最大的有一米多长,父亲喜欢养热带鱼,而母亲则说,一进家门就是股腥味,而且冬天需要加热很费电。我的父亲母亲就为这热带鱼大概前前后后也拌了无数次嘴。偏生父亲对于看鱼比较精通,养鱼却不在行,所以鱼缸底常常就会横躺着几尾死鱼。现在父亲学聪明了,他总是悄悄从鱼市买回新鱼,揣在他西服或者夹克的兜里(冬天会更有趣,他为了怕鱼冻着,就将装鱼的塑料袋紧贴在羽绒服里面的胸口处),然后再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把它们扔进鱼缸。我傻乎乎的母亲倒也很少怀疑,只是有一次她说,咱们家这鱼怎么死了还不见少,而且好像花纹不太一样了?
父亲好玩,扑克麻将样样都好,也喜欢跟别人喝点酒胡侃一通。母亲好静,喜欢父亲陪在自已身边,所以这也是矛盾。换作我,我会选父亲这样的人做好朋友,却不能将他当爱人。
母亲能干,父亲懒惰。应该说我们家的大小事情母亲操持得比较多,父亲属于比较懒惰又确实不太会干活儿的那种人,每每看到母亲擦窗户的时候不仅不去帮忙,还通常会说同样的一句:那窗户有什么好擦的啊?
父亲一辈子不会做饭,偶尔母亲单独出门,我就总恨不得她能在我跟父亲的脖子上套上两张大饼,因为我可爱的父亲除了做米饭和粥比较在行外,即使是最简单的炒鸡蛋,他都会弄得一盘子菜,半盘子油。
每月母亲跟父亲要工资时,父亲都会补充上一句“我要交党费会费”,然后又是一句“我抽烟喝酒可都是自己掏钱的”。25年来,这两句话不曾变过。
母亲做饭时父亲最经常帮忙做的,就是剥蒜捣蒜,而且25年来,几乎每天,母亲都会问父亲:“蒜里盐放够了吗?”父亲答:“我加了一点,应该不够,你再加点吧。”母亲又接着说:“你就从来不能一次加好啊。”这就是25年来我最习惯的几句对白。
我的母亲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收到过父亲的一支玫瑰,我的父亲或许也一辈子没有说过几句甜言蜜语。
就这样,25年了。
我不能说我的父母是那种相敬如宾的夫妻,但是25年来的不离不弃,应该也是一种风景。
1999年父母结婚20周年的时候,碰巧表姐在我家里。吃饭的时候她说了一句我至今仍然记忆深刻的话:“你们那一代人还会有结婚20周年的纪念,我们这一代人已经不再相信天长地久了。"我不知道哪一代人的爱情会更充斥着悲剧,但我知道我的父母在真实地生活着。或许他们已经多年没有对彼此说过“我爱你”,那我想,在今天,我需要说一句“我爱你们”。
(邱 桐摘自《文学故事报》2004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