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殿学
今年，市里换届选举，父亲换下来了，儿子却换上去了。父亲换下来也是对的，六十岁是死杠杠，该下。儿子换上去也是对的，大学生，又读博士，年轻人该上。
父亲在职时，官不大，只是人大办公室的一名副主任，成天管领导的车，管领导的吃喝。
儿子大学毕业，分在基层公司工作。公司搞得不错，这次差额选举，意外地选上了副市长。虽然与父亲算是平级，但带了个“长”字，就比父亲有权。
儿子当了副市长，光宗耀祖，父亲喜欢。喜欢也还是原先的那条家规：“在家是父子，授事为君臣。“工作上，父子关系是同志关系；回到家，同志关系是父子关系。
儿子孝顺。知道父亲退下来寂寞，工作再忙，也常回家看看。前天回家，给父亲捎来一双乔丹鞋。名牌终归是名牌，这乔丹鞋穿在脚上，就是软和舒适！
父亲问：“多少钱买的？”
儿子说：“不贵。一千五。”
父亲一听，老半天动不了步。“不贵？一千五？你小子，你以为你是老布什的儿子呀？一个月的工资，为我买双鞋？下个月，你准备把你媳妇和儿子寄到和尚庙里去呀？”
儿子说：“穿吧，你还能穿几双乔丹鞋？”
“不，不穿。就是明天火化，我也不穿一千五一双的鞋。你给我趁早拿去退了！”父亲说着，就坐下来脱鞋。
“退？上哪儿去退？”
“哪儿买的，哪儿退。”
“哎呀！退什么退？朋友送的。穿！”
父亲一听，马上停住了，认真地看着儿子，脱下鞋，拿在手里，说：“真的是朋友送的？你小子别在我跟前打马虎眼，送这双鞋的肯定不是朋友。你是不是收了人家的礼？”
父亲坐到沙发上，不慌不忙地对儿子说：“你坐下来坐下来。我给你讲件事。”
于是，父亲神情严肃地讲了起来——
“过去，有一位名画家，他一辈子画了无数的名画，人物、花鸟、山水，什么画都有。但是，这位画家还想画一张最出名的画，他想画圣人耶稣。这个耶稣谁也没见过，怎么画呢？于是，他就想找一个最善良、最纯洁的人来做模特儿。
“一天，有个人告诉画家说，修道院里有一位修士，挺纯洁，也善良得很，你就去画画他吧。
“名画家就到修道院，找到了那位修士，给了那位修士许多钱，请他做模特儿。不久，一幅圣人像就画好了。
“画出了圣人画，这位名画家更是名声大振。
“有人又对这位画家说：‘世界上怎么只见圣人耶稣，而不见魔鬼撒旦？你应该再画出魔鬼撒旦才更好。
“画家说：‘好是好，不过到哪里去找魔鬼这个模特儿呢？’有人建议他到监狱里去试试。
“画家就到一座监狱里去找模特儿。在许多犯人中，名画家一眼就看到一个最难看、最凶残、最可怕的犯人，决定就画他。
“那个犯人听了画家的话后却放声大哭起来：‘哎呀！画家先生，你怎么又来找我呀？你以前画的那个圣人就是我呀！’
“画家大为震惊：‘这怎么可能呢？你到底是谁？’
“那个犯人越哭越伤心，说：‘画家先生，我得了你的许多酬金之后，就再也无心修道，一味地吃喝享乐。后来，你给我的钱花光了，只好去偷、去抢、去骗、去杀人··· ···结果落得如此下场！
“名画家一听，弃笔无言而去。”
父亲讲完这个故事，儿子在一边不声不响，将那双乔丹鞋好好地装进了鞋盒里。
（欧有才摘自《长沙晚报》2004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