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文章归档
文 摘
文 摘

淹死的鱼oO

收录的一些老文章

06月
17
《读者》(乡村版)2003年第5期

两身老衣(第21-22页)

发表于 2021-06-17 • 字数统计 2299 • 被 560 人看爆

两身老衣

高 凯


  人世间,谁都有一身不愿意穿却总免不了要穿一次的新衣。这衣,就是一个人殁时要换上的寿衣。
  在我的老家陇东,寿衣被叫做老衣。人殁了,就是人死了;老衣,就是人殁后要穿的衣服。老衣的叫法与寿衣的叫法相比,老衣虽然少了一些含蓄,但对于我来说却多了一些感慨:人都殁了,还寿衣呢,老衣就是老衣!
  妈和爸的先后谢世,让我知道了一个人殁时还要换一身新衣服。最初看见老衣,是妈上了年纪的时候。我首先看见的是妈的老衣。那会儿,我十八九岁,而妈和爸半身已被黄土掩住。我们兄弟姊妹八个,男四女四;这还不够,一窝子又一窝子的侄呀甥呀及我的儿子,都或长或短或多或少或亲或疏劳累过妈和爸,使其遭受了无尽的人间疾苦。其实,到有了我这个老七,爸和妈已经没了力气,差点把我扔掉。当然,最后还是没舍得,又捡了回来,毕竟是身上的一疙瘩肉。作为一个女人,妈最苦,一生辛酸,积劳成疾,更见衰老。所以,姐姐嫂子们就早早给她做起了老衣。刚一看见老衣,我还以为是古代人的服装,是唱戏要用的,心里好奇,居然抢过来披在了自己身上。直到被一个姐姐一把夺过去,骂了一句“二杆子”,才觉得那衣服不同寻常。知道了老衣是妈殁时要穿的衣服后,我就不敢再碰它了,我怕碰上阴森的死,怕引起妈对死的痛苦。我还埋怨姐姐嫂子们,为啥不背着妈给妈做老衣呢,为啥让妈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呢!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敢正眼瞅一下妈。其实,我错了,当我偷偷地看着妈时,发现她不像一个俗间的人,知道自己要死了也不惊怕,那样平淡,那样宁静。我甚至记得,是妈自己催着赶着给自己做老衣,而她当时就盘腿坐在炕上,有说有笑地看着姐姐嫂子们给她做好一身老衣。妈这个样子,绝对不是把老衣当做长寿的衣,绝对不是。真没有想到,目不识丁的妈,竟然觅到“落花无言,人淡如菊”的空灵境界。那时,妈经常说:人一生很淡,自己已活够了。而且,妈还说要死在爸的前面,死在后面要受罪哩。缠着小脚的妈,生命里承载了太沉太沉的东西,对人生当然悟得透彻。
  不过,妈没有很快撒手而去。这样,妈的老衣就一直压在一个衣柜里。还上着锁哩,一把钥匙就妈拿着。怕发霉,怕虫咬,天一暖和,妈就自己把它抱出来,搭在院子里的一根铁丝上晒。妈还不时口里念叨着,用手拍着、翻着,驱赶落在老衣上的尘土,叫老衣里外都见一见太阳。妈对自己的老衣那样爱惜,让做儿女的心里更加难受。妈的一身老衣的料子,比妈平时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好多了,绸子,大花格,我家以前的境况如何我不晓得,但自我记事起妈从来舍不得穿新衣服,即使有一两件体面的衣服,也只是在赶集或走亲戚的时候才穿。即使在外工作的哪个儿女回来给她买了做新衣的布料,她也都给家里我们几个小的做了衣服。今天想起来,我们几个念书的也太不懂事了,一点也不知道疼妈。
  妈最终穿上了我当时记忆中的第一身当然也是最后一身新衣。不过,妈本人根本没有亲眼看见自己穿上没穿上那一身老衣。妈患的是脑溢血,太突然了,“哟”的一声后,便不会说话而且闭上了眼睛,惟一的一次睁眼还是在医院里,而儿女们给她穿那一身新衣的时候,已是她躺在家里永远闭上了双眼的时候。穿上老衣的妈、很富态,一脸的安详,似乎是知道自己穿上了那一身心爱的老衣。
  爸比妈岁数大但比妈硬朗。他是妈殁了三年后才穿上自己的老衣的,爸的老衣与妈的老衣一个样,丝绸的料子,古典的样式,甚至没有男式女式之分。常年老虎下山一张皮,穿衣不是黑就是蓝的爸,殁后居然要穿一身带花的衣了,我感到他特别的可爱。那年,父亲在天水二哥家病危,闻讯后,二姐、三姐、一个堂哥和我连夜乘车奔赴天水。出门时,我们毫不犹豫地带上早给父亲准备好的一套老衣。这老衣,里外都是一身,上下外衣是新棉花做的,叠在一起,厚厚的一捆呢。我找来一个干净的塑料编织袋装好,扎紧袋口,紧紧抱在怀里。我想,正是寒冬,爸走时穿在身上肯定暖和。
  就是接下来和爸的这一身老衣的一路亲密接触,让我多少年来一直放不下这篇笨拙的关于老衣的文字。途经荒无人烟的关山,风雪交加,天寒地冻,长途客车上的人几乎都使劲地跺着脚,杂乱的咚咚声响成一片,小孩子还被冻出了一阵阵的哭声,而这时,同样是肉长的我,从头到脚不但一点也不冷,而且还偷偷享受着谁也想不到的一份温暖,确切地说是享受着路尽头病危的亲人的一身温暖。我有爸的一身老衣呀。我悄悄解开塑料编织袋口上的绳子,脱掉鞋子,把两只脚深深地伸进爸的老衣卷里,甚至捂到了我的膝盖骨。人常说,狗暖嘴人暖腿。我的腿脚被爸的老衣暖着,全身当然不冷了。当时,我一点也不像从前怕妈的老衣那样怕爸的那身老衣,不怕碰上爸阴森的死。相反,爸未穿的老衣先暖了我,让我觉得特别幸福,觉得自己的两只脚就像放在爸的怀里一样;就像小时候,爸常常在热炕上还要把我的两只光脚暖在他的怀里。妈也常常那样,爸和妈的爱总是那样相似。
  爸并没有在天水穿上老衣。爸挣扎着殁在了老家。爸的那身老衣当然又被我抱了回来。爸比妈有眼福,他是睁着眼看我们给他一件一件穿上那身老衣的。不过,以往没得过啥大病的爸,到头来却患上了癌,殁时很痛苦,已经不太在意那一身新衣。
  望着冥冥中父母永远走远了的背影,我才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从父母身上得到的太多了,甚至父亲临走的最后一身新衣,也是先在寒冬里给了我一路的温暖后才穿在了他的身上。
  啊!老衣,两身老衣!

(李 梁摘自《飞天》2002年第10期)

分享到:
说文解字:三羊开泰(第23页)
饥饿中的事(第20-21页)
  • 文章目录
  • 站点概览
淹死的鱼oO

网红 淹死的鱼oO

记忆中的一棵老树

RSS
最喜欢的作品
最喜欢的游戏
最喜欢的音乐
最喜欢的图书
最喜欢的动漫
暂无
暂无
暂无
暂无
暂无
看爆 Top5
  • 红木柴火(第23页) 1,016次看爆
  • 山核桃的滋味(第36-37页) 917次看爆
  • 我学瑞典语(第40-41页) 771次看爆
  • 砍断“枯树”(第41页) 748次看爆
  • 李庆霖告『御状』(第12-14页) 701次看爆

站点已萌萌哒运行 00 天 00 小时 00 分 00 秒(●'◡'●)ノ♥

Copyright © 2025 淹死的鱼oO

由 Halo 强力驱动 · Theme by Sagiri · 站点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