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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
10
《读者》(乡村版)2003年第5期

举饮烹饮日月间(第6-7页)

发表于 2021-06-10 • 字数统计 2427 • 被 525 人看爆

举饮烹饮日月间

王 芸


  表面上看起来,灶是火与土的结合,垒土为台,燃薪为火,便有了灶。可实质上,灶一旦运作起来,便是金、木、水、火、土的齐齐相遇,缺一不可。灶间的女子俯着一张被旺腾炉火映亮、被喧软的蒸气濡湿的脸,在木窗透过的熹微晨光与浓重暮色中忙碌。壮硕、丰满的身影在焦黄的墙面上悠悠地晃,腰上的围裙转过来又旋过去,早沾了一身嵌在灶台纹路里年深日久的烟尘。稻草秸杆、棉花棵子、碎谷壳,在灶间噼啪燃烧的欢娱,经由铁锅中沸腾翻滚的水、手中钝重灼热的勺,一路传导过来,在手心里从容地滚上几滚,慢慢往心窝窝的深处钻。一点点拱开潮湿、温热的泥土,钻出来,然后懒懒地团在那儿,久久也不翻个身。就这样,灶间女子足不出户,却在举手投足、举炊烹饮间,将金、木、水、火、土统统采进了心里。一日三番,像乡村的日子一般齐整。
  乡间土生土长的女孩,多是在灶间完成人生最初的启蒙。她们守着窄窄的灶膛口,像守着一扇亮堂堂的窗,从一根根炙红的柴薪、一束束旺腾的火苗里,一路望进了未来的岁月。许许多多的美好梦幻,像橘红色的火焰,在眼前袅娜地闪耀、升腾。
  如果在乡间,碰巧遇见一个正守着灶膛添柴、呆呆出神的女孩,便可以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我们称之为希望或憧憬的事物,目睹不可思议的奇迹怎样点染一双黑亮清澈的眼睛,使之在瞬间呈现出令人目眩的美丽。女孩在灶膛的那扇窗口前一边懵懵地憧憬未来,一边温习成年后的日常功课,日复一日间,便将炊事的细枝末节一一了然于心。
  当女孩的腰肢摇摇摆摆长过了灶台的高度、女孩便成了那一日三餐在灶间采金采木采水采火采土的女人,在三尺灶台间量度一生的长度与宽度、热度与厚度。柴薪依然在灶膛里旺旺地燃着,将女人的影子夸张地涂抹到墙壁上,孤独地摇来晃去。灶,从与女孩眼睛平行的角度,渐渐移转到眼睛的下方,迷蒙的蒸气徐徐上升,弥漫了整个灶间,也遮盖了那一双眼睛和眼睛里隐藏的所有心事。
  旧时,女人的一生都可以融会在与一口灶的关系和故事里,就像再漫长的日月再隆重的生活一旦删繁就简,都可以归结为一日三餐的必须与琐细。
  灶的故事,就是一代又一代女人的故事。灶曾经青涩,就像每一个女人曾经青涩过一样。最初,男人用他们粗糙的手砌就了灶,给了灶形体与躯壳,却是一代又一代成熟起来的女人,用她们的双手给灶赋予生命与善感的灵魂。
  女人长长短短的一生,就像一棵柴薪填入了灶膛的过程,由天真未泯的一点潮湿与清凉慢慢被溽(音:rù)热,点燃,直燃出炫目的透红,再慢慢被灼干,从表到里,沉默着失去一点一滴鲜活的水分,直至每一脉纤维都全然化作火焰的祭品——灰烬。曾经紧凑的身体慢慢松散开来,肌肤憔悴,骨殖破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便软软地坠入灶的底部,冷却为黯淡无光轻软无骨的灰烬。或许,在最后一刻,会燃出一痕灼目的亮,散尽最后一息热。然后是新的柴薪,新的女人,来续写一口灶的故事。
  每每从灶屋屋顶上升起的炊烟,就像女人一声声温婉的召唤,也是一座宅屋每天吐故纳新的几缕悠长而拙重的呼吸。不论从哪个角度眺望,男人都能轻易辨认出自家炊烟的形象,由炊烟又迅速联想到自家女人在灶间忙碌的形象。男人抹一把眉峰淋漓的汗,嘴角不觉微微上挑,露出一抹隐约的笑意。
  古时有言,君子远庖厨。不止于此,也不知从何时发端的不成文分工,将灯下苦读归作男人的事,而举炊调羹成了女人该干的活。男人的天地在屋子外面,有本事的男人脚步迟早会越过千册万卷的拘囿,踏千山万水、千沟万壑去求取一纸功名,也求取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与一家一族的显赫荣耀。而女人的舞台在屋子里,在灶台间,女人的本事在于将平铺直叙的一日三餐,调配得山高水长,将一个重复了又重复的韵脚运用得飞花流瀑。
  一年的日子有圆有缺,一年的收成有丰有薄。不一样的五谷,女人有不同的调配方法;不一样的蔬菜,女人有不同的腌制手段;不一样的年景,女人都有一样的花巧心思予以应对。女人将日月随心所欲地拉长或缩短,到头来都是为了让一年的日子过得团团圆圆。
  我生在城市,长在城市。灶离我一直遥远,如同乡村一直遥远。
  直到有一天,我和一位朋友——一个从乡村走出来已有10多年的女人,一同在旅游途中走进大山深处一户黄泥抹墙的人家。进了屋,她直奔灶间,痴痴地守着灶膛口添柴加薪,不肯挪步。旺旺的炉火很快暖红了她的脸,红得像屋外檐角下悬挂的一串干辣椒。饭间,她一直不肯上桌,为一桌人端菜递碗,就在灶间里吃完了那顿农家饭。那是我第一次吃灶烹出的饭菜,吃得热汗淋漓,吃出了百般的滋味与念想。也于一餐饭食间,一下子懂得了乡村生活的些许筋脉。
  这得感谢朋友,和那一口灶无言的提示。
  灶下接地气,上通天宇,中烹五谷,也就不奇怪,灶中烹出的饭食缘何有股醉人的迷香。之中,有泥土的芳香,草木的芳香,有阳光的清香,露珠的清香,有男人汗水的醇香,有女人汗水的幽香。之中,有虫鸣,有鸟语,也有风啸,有雨滴。一口哪怕再粗陋的灶,也能烹出滋味绝佳的饭食,让人在回想中怀有一腔柔情。难怪,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在走进城市离开灶和乡村很久之后,还是会一再地想起与灶相伴的日月。
  离不开土地与天空的灶,也就离不开乡村。城市的空间再盛大,也容不下一口灶谦卑的脾性与需要。城市的生活向着空中升起,踏地而炊的灶,依然讷言着、隐忍着依偎在乡村的怀抱里,与泥土紧紧贴在一起。
  当城市像天上的群星日益繁密,灶越离越远。它从日益稀薄的乡村岁月中,伸出被烟熏火炼过千百年的手指,轻缓若无地勾住了城市岁月的衣襟。

(黄圣丰摘自《散文》200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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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第8-9页)
东北的“老窗户纸”(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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