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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月
19
《读者》(乡村版)2003年第10期

京油子(第12-13页)

发表于 2022-05-19 • 字数统计 3083 • 被 382 人看爆

京油子

韦明铧


  北京人的外号,叫做“京油子”。“油”的意思,本来是浮滑、轻佻。用“油”字造成的词语,大都含有此意,如“油嘴滑舌“、“油腔滑调”、“油头粉面”、“油光闪亮”等。“油子”一词不仅北京有,外地也有,譬如南方就有。南方人说的“油子”,是指那种八面玲珑、吊儿郎当、憨皮厚脸、玩世不恭的人。他们说话不用思考,总是能够出口成章;他们行动不负责任,别人也抓不住把柄。乍一看来,“京油子”和南方的“油子”有些神似,但细究起来,其实差别很大。南方的“油子”只是浅薄而已,而且总是停留在市井的层面上,没有多少分量,也引不起他人心理上的震撼。“京油子”因为久居在天子脚下,见识和层次都与众不同,他们常常以一种高屋建瓴的姿态和微言大义的语调评点朝野大事,在气势与内容上均已先声夺人,胜人一筹,所以每每给外地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俗话说:“京油子,卫嘴子。”把北京人和天津人相提并论,是说他们都会说话。诚然,北京人和天津人都善于辞令,的确名不虚传。但北京人的口才与天津人的口才又有所不同。“卫嘴子”只是具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只要给他时间和听众,他就一直不停地说下去。他们只在乎不停地说,并不在乎说些什么,说完以后,别人可以一点印象也没有留下。“京油子”自然也具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但他要求的不仅仅只是时间和听众,他还善于营造说话的氛围,强化说话的效果。“京油子”更讲究说话的内容和艺术,虽然这在他们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差不多用不着去刻意追求,但是就凭他们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便足以令人肃然起敬,经久不忘。
  我到北京前后去过多次,也住过一些日子。有时候几乎相信,随便在北京找一个旅馆里的女服务员或马路上维持秩序的老大爷,他们侃侃而谈的政策水平和语言能力,似乎都足以胜任一个地区的长官。
  北京人并不喜欢别人叫他“京油子”。实际上外地人叫北京人“京油子”,一般来说也并不包含多少贬义,至多只是一种调侃。全国各地的人,大抵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名字或外号,而且不以其自身的意志为转移。民国间大华烈士所著《西北东南风》中说,国内各地居民各有相当之“徽号”,如察哈尔人为“山药蛋”,江西人为“老表”,四川人为“川老鼠”,北京人为“京油子”,天津人为“卫嘴子”,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有些“徽号”比“京油子”更难听,只要心平气和地对待这些名字,从历史和地理的角度品评其中的意义和缘由,就不能不承认“徽号”的产生是基本公正和相当深刻的。
  “京油子”的形象,我想主要是在明清时代形成的。其原因,我无意做学究式的繁琐研究,但在感觉上,觉得有两点似乎不可不谈。第一,明清时代,全国各地的人才都云集在京城里,他们要交流来往,也免不了要碰撞,要摩擦。这些冷酷的现实,要求人们不得不协调人际关系,注重语言技巧。一个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自己的言行保持最大的弹性,以便将来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这就使得“京片子”成为一种堂而皇之却又模棱两可的“京油子”。第二,京城里的居民世代住在皇城根下,吃着天子粮,沾着天子气,久而久之,会油然产生一种优越感。再加上他们见多识广,看见过亲王骑马、公主出嫁、举人进京、百官散朝,所以他们就有了许多足以傲人的本钱。他们对于外省人的闭塞和无知,有些鄙视,甚至有些同情。为了开化外省人,他们不能不对他们循循善诱,乃至滔滔不绝。这样一来,“京片子”也就渐渐成了在语言上缺乏节制的“京油子”。
  说“京油子”是油滑,是从字面上看。若从实质上看,应该是讲究。萧乾的《北京城杂忆》里专门谈到“京白”,说:“京白最讲究分寸。前些日子从南方来了位愣小伙子来看我。忽然间他问我‘你几岁了?‘我听了好不是滋味儿。瞅见怀里抱的、手里拉的娃娃才那么问哪。稍微大点儿、上中学的,就得问‘十几啦?’问成人‘多大年纪?‘有时中年人也问‘贵庚’,问老年人‘高寿’,可那是客套了,我赞成朴素点儿。萧乾说,京白最大的特点是委婉,例如售货员不是对客人说:“您来点儿什么?”而是对客人说:“您随便儿看,买不买没关系。”骑车的人让行人让路,不是对行人说:“靠边儿!”而是对行人说:“借光。”一般人夸奖朋友的女儿貌美,只是说:“长得多漂亮啊!”京白可比那花哨。先来一声“哟”,表示惊讶,然后才说:“瞧您这闺女模样儿出落得多水灵啊!”相形之下,“长得”死板了点儿,“出落”就带有“发展中”的含义,以后还会更美;而“水灵”这个词除了指五官端正的静态之外,还包含着雅、娇、甜、嫩等等鲜活的素质。
  萧乾在肯定了京白的好处之后,也指出了它的坏处。比方说,“北京人要骂起街来,也真不含糊”。他举的例子,是有一个系了红兜肚的女人,能够横堵在门槛上,连续骂一刻钟,而且一个字也不重,从三姑六婆一直骂到了动植物。另外一个例子,是《日出》第三幕写北京妓院里有个家伙,他骂人的话是“我教你养孩儿没屁股眼儿”。所以,萧乾感叹说:“咒得有多狠!”京白讲究艺术,也讲究损人的艺术。所谓“损人”,就是骂人不带脏字儿,却叫人恶心半年。《北京城杂忆》写道:
  有一年冬天,我雪后骑车走过东交民巷,因为路面滑,车一歪,差点儿把旁边一位骑车的仁兄碰倒。他斜着瞅了我一眼说:“嗨,别在这儿练车呀!”一句话就从根本上把我骑车的资格给否定了。还有一回因为有急事,我在人行道上跑,有人给了我一句:“干吗?奔丧哪!”带出了恶毒的诅咒。买东西嫌价钱高,问少点儿成不成,卖主朝你白白眼说:“你留着花吧。”听了有多窝心!
  现在再反思“京油子”这个词,觉得它除了表现出历史上北京人的浮滑和委婉之外,无疑还包含了他们的精明和刻薄。或者说,“京油子”的内核,主要是指北京人对于语言技巧的过分开发与滥用,以至于造成了文化生态的某种贫瘠与危机。
  从另一方面看,“京油子”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善于观察各种现象,加以归纳提高,最后用通俗幽默的歌谣形式予以辛辣的讽刺。
  关于用轿夫来比喻军机大臣的“京谚”,近人金梁《光宣小记》中有具体解释。原来,清代军机大臣参见皇帝,至少得四人。跪在最前面的是当家的,专管奏对,大家叫他“军机面”,意思是最有面子的,就像轿前第一人一样,故谓之“洋洋得意”(又作“扬眉吐气”)。跪在第二个位置上的是后备的顾问,上面如果不问就不能越位答话,大家叫他“军机嘴”,比之于抬轿的第二人,故谓之“不敢泄气”(又作“不敢放屁”)。再后面的是负责执笔的,专管撰述而不得问意旨,大家叫他“军机手”,比之于抬轿的第三人,故谓之“昏天黑地”。跪在最后的是供奔走的,大家叫他“军机腿”,比之于抬轿的第四人,故谓之“不知哪里”(又作“趋炎附势”)。另外,京城地广路远,每部轿子常备两班,以便轮换,而军机大臣也是分为两班轮值。京师百姓也以轿班为喻,一班叫“行尸走肉”,一班叫“醉生梦死”,意谓一班奔忙而一班休息也。比喻固然准确,用语不免失之尖刻。
  对于“京油子”的虚伪和尖刻,人们历来有讥评。近人夏仁虎有《旧京琐记》一书,开头就说:
  都人习见官仪,多讲礼貌,周旋应对,往往中程,然其弊也伪。风气刚劲,不屈不挠,勇于赴义,重名知耻,然其弊也狠。
  书中列举了许多刻薄的北京话。如称进京赶考的学子为“浩然子”,表面上好听,其实是谐音“号颠子”——考生所呆的地方为“号”,考生在里面犹如瓜的“瓤子”,讥刺其如蠢然一物。又如称考试落第的举子为“豆芽菜”,也有寓意——凡是豆蔬都要种(中)了才出芽,惟有豆芽菜是不种(不中)的,讽刺其名落孙山。诸如此类,难怪作者慨叹“京语有极刻薄者”。
  当然,“京油子”是历史所造成的现象,今天应该另当别论了。

(徐保平摘自《浊世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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