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高慧敏
叔叔去世后,我请婶婶到城里散散心。恰是农闲,婶婶如约而至。
我和先生热情接待婶婶,先生想带她到风景名胜去游览,但磨破嘴皮子她也不去。一说街上车水马龙太吵人,二说看景不如听景,看看不过如此。她悄悄对我儿子说:“每张门票十几块钱,够我一个月的零花钱了。”
婶婶中师毕业,在农村是个文化人。我家订了几种报纸,没事她也看看。看到报纸上有些女孩子袒胸露臂,她就气狠狠地说:“这些女孩子的妈妈知道不知道?要是我的闺女,非打死她不可,省得丢人现眼。”我说:“这叫时尚。”婶婶不屑地说:“丢死人了!村里一些女孩子外出打工回家,脸上抹得花里胡哨,嘴唇红得像喝过血,再穿一条超短裙,我们都认为不学好。没想到,城里的女孩子更厉害。”
没住几天,婶婶就想回家,而且想走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我与先生就检查哪个地方做得不对或招待不周,慢慢才知道她太寂寞。她常对我说,农村邻里之间,谁家几口人,谁的脾气性格都非常了解。农忙不说了,到了农闲,老太太、小媳妇走东家、串西家,坐在一起嘻嘻哈哈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婶婶说:“城里人倒好,偌大一个院子里冷冷清清,互不来往,就是见了面连个招呼也不打,如同陌生人。看报吧眼花得太厉害,看一会就头晕。没活干,没话讲,真像坐监狱似的。你本来好意让我出来散散心,反而觉得更孤单、更没意思了。”
快到麦收时,婶婶说啥也要走,婶婶说:“我在这里吃的比家里的好多了,又不干活,反而觉得浑身没劲,再住下去我非生病不可。我生来就是干活的命,享不了福,还是让我走吧。”我看留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就打电话给堂弟接她回去。临走时婶婶说:“慧敏,你身体不好还是回老家养养吧。农村屋大院大,空气好,虽说吃的是粗茶淡饭,但粮食蔬菜新鲜,你回家养上半年,保证比你吃药强。”
婶婶来时说住半年,可没住上三个月就回去了。她说:“城市虽好,只能开开眼界,真让我在这里住,我这个老太太住不惯。”听了婶婶的这一番话,我理解了一些农村老人虽然来到城市却住不长的原因。
解永敏
住进楼房八年,最最不能忘怀的是乡下表哥的第一次探访。
单位集资建房,我集了资住了楼手头也就紧起来。可又想把小家布置得像模像样,便和妻子费尽心机!客厅铺的是塑料块的花地板,卧室铺的是廉价的绿色化纤地毯,又买了几样新家具上上下下花了五千元,温馨的家便建了起来。
那天,乡下表哥来了。说知道我们搬了家,想来看看城里的楼房到底好到哪里。因为天下着小雨,进门后表哥见屋里很干净,便埋怨自己脚上的泥巴把地板给弄脏了。我和妻笑着说没关系,从农村出来的人谁嫌过泥巴脏?我的童年就是玩着泥巴度过的,而今想起被捏成各种形状的泥巴还十分留恋哩,怎么会嫌泥巴脏?表哥见我们这样说,也就放心了。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我和妻邀请他参观我们的房间和厨房。表哥站起来,发现卧室里铺了地毯,便有些犹豫,我见状忙热情地说没事,进去随便看好了。说着话,我习惯性地先脱了鞋子赤脚走进去,表哥也学了我的样子把鞋子脱下怯怯地跟进去。哪知道表哥那天穿的袜子“不争气”,左右脚上都有洞,露出好几个脚趾头。我和妻只管热情地向他介绍搬楼房遇到的事和室内的陈设,对其露着的脚趾头做视而不见状。可表哥仍感觉不舒服,站在温暖的地毯上好像站在冰冷的雪地里,几个外露的脚趾头不住地往里缩着。我突然反应过来,表哥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对我不见外,可当着弟媳妇的面出了丑,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便急忙把他引出卧室穿上鞋子。
那天,表哥走后,我和妻越想越觉得不对头,老家人爱面子,让表哥无谓地产生心理压力,实在是我们在外面混事人的罪过。于是,我和妻商量后,将卧室内廉价的地毯撤掉,改为普通的地面。
之后,表哥又来到我家,进门那一刻我就发现他换了一双崭新的袜子。刚刚坐定,妻倒的茶还没沾嘴,他便走到卧室门口往里看,见没了绿色的地毯,微微笑着说:“还是这样好,俺也敢来你家了。”听着他的话,我和妻也笑了。
(刘 刚摘自《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