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永安
走进农历十一月,就是走进了隆冬。
农谚说:“初一阴初二下直到十五不变卦。”意即如果每个月的初一这天有铅一般的浓云压着大地或是下了雨,那么整个上半月就会无好天。像刚刚过去的十一月初一,晚七时开始下起了小雨夹雪,因而随后的天气不是雨丝淋漓就是浓雾不开抑或青霜盖地,连树枝都染白了。人们的脸也像是刚从冬窖中起出来,如十一月的天气般惨白。倒是有过几天温暖,这是天在沤雪,因为“冷雨热雪”。盼雪的惊喜从人们闪亮的瞳仁里掠过后,雪终未飘落。人们仍旧阴冷交迫,开始祈祷“四九不藏日”,该见天(露太阳)了。
按照人们几千年来的生产实践经验,逢四和九,即使天正在下雨,也会有停下来露露太阳的可能。这与迷信无关,乃宇宙自然规律。
在这个月里,人们渴望太阳的沐浴如同庄稼需要光合作用才能茁壮成长一样,盼着有朝雾涌起,好有晴天。农谚说:“早雾晴晚雾阴。”也就是说,隆冬雾多,却是十次早雾九次晴,十回夜雾九回阴。有人年复一年地进行过验证,就跟“南风不过午,北风到后响”一样灵。
尽管人们希冀着冬天的温暖,但暖冬并不是好兆头。因为“天无寒暑无时令,人不炎凉不世情”。农谚又说:“秋天不热五谷不熟,三冬不冷人易生病。
隆冬季节,五毒虫子下蛰,各种病菌被风刀霜剑斩尽杀绝,浊气被冰块雪原压着不得露头,人们干干净净地享受着清闲。倘若“两春夹一冬(冬至)”,便会“无被暖烘烘”。这种暖冬只会出现在一年有两个“立春”的年份。又有农谚说:“两春夹一冬,牛栏九个空。”这是歉年的征兆,来年土地上会草木不生,稼穑(sè)不丰,连牛也会悲惨地死去,空余栏圈。
进入十一月,“冬至”是一个不能不说的节日。
在古代,冬至就像年一样。查阅历代典籍,在周朝的历法中,冬至为岁首。这时候官场举行百官同庆,谓之“贺冬”,并放假休息。汉代以后,当时的扬州有“冬至大似年,家家吃汤圆”的习俗。宋代《东京梦华录》中说,京师人在冬至这天要更换新衣、置办酒席、祭祀祖先。古人为什么把冬至当作节日庆贺呢?因为冬至是一个“承前(冬)启后(春)”的日子。这天,“冬至阳生春又来”。农谚道:“夏至十八天,冬至当时回。”就是说,太阳被严冬驱赶得很遥远了,到了冬至他就会记起北方曾经日日跟自己为伴的下界众生,马上扭过头来往回转“。夏至”就不同了,当头的烈日似乎有无尽的热量要释放,赶也赶不走,必须要等到“夏至日”后的第十八天,它才会带着向人们发威未尽的霸道,狡黠而不情愿地挪开恶毒的身躯。
冬至前后,百鸟归窝。只有老鸹(guā)和夜猫子猖獗起来。在惨白的大地上、掉净叶的枯树枝间穿梭着如此两位阴森可怖的幽灵般动物,更加瘆人。民谚说:“宁听夜猫子叫不听夜猫子笑。”有人认为,听到夜猫子笑会不吉利,甚至家中会死人。有老年人的家庭更是处处设防,在院中的大树上挂上有尖利响声的东西或风车驱赶,不让其靠近家院。可是多少年来,夜猫子笑跟叫究竟是怎样的区别,谁又听到过它的笑声呢!为了证明这夜猫子并不是“坏蛋”,儿时,老人曾讲述过“夜猫子报喜,一中俩举”的故事:
古客栈里,进京赶考的两位书生想早起赶路,突然夜猫子闯进大叫。二人寒气透骨,叹着气连呼不吉不吉,要放弃应试。此时,老板娘进屋,快嘴饶舌道:“二位公子,大喜大喜。”喜从何来?老板娘接着道:“夜猫子报喜,一中俩举(举人)。”借此吉言,两位书生应试真就双双题名。
无独有偶。那个被乡村人喻为“浑身不值半刀纸钱”的妇人,却因为“祸从口出”,葬送了自己男人的性命。
一大早,妇人听到老鸹疯一般的叫声,忙起床披衣开门,只见这个偌大的乌鸦撅着屁股、伸长了脖子,站在院子中央赤裸的大杨树上呱呱叫,她接着老鸹的叫声附和起民间忌讳的那句谚语:“老鸹拉,老鸹拉,拉你入土去安家。”又说:“谁还捞不着过年呀?”刚过晌午,传来祸信,她男人被山上坍塌的土石压死了。
她说是院子里栽了这棵不该栽的“拍打手”树(指杨树,叶子经风一吹,其响声像人在拍手),才招引来这该死的老鸹的,于是,将大杨树砍掉。人们告诉她,“当院不栽拍打手”是旧时细心的人们为了防贼进院行窃的做法。因为贼“偷风不偷雨”如果院子里风吹杨叶哗哗响,容易为贼打掩护。
在鲁南民间,有“前(指院落前)不栽桑(树),后(指院落后)不栽柳(树),当院不栽拍打手”的说法。因为“桑”跟“丧”谐音,柳常做孝子的哀杖,故而家院附近忌栽。在人们对老鸹的一片叫骂声中,我不禁生出难解的疑团来:“家住山西洪洞县,大槐树上老鸹窝”,这象征亲情和吉祥的鸟儿,时过境迁,怎么就成了发端祸事和灾难的代表了呢?
前些年,在隆冬之野,树净霜白,散落着三两只黑老鸹,又何尝不是映入眼帘的冬之景点啊!可是,随着环境的恶劣,这“万籁俱寂一点黑”的动感画面又到哪里去捕捉呢?我们只能念着《数九歌》去追寻春天的脚步了。
冬至的第一天谓之“交九”,为“一九”的开始;到了“五九”,气温才会回升。“九九”过后,万象更新,到散发着泥士湿润气息和开着不知名小花的芳径上漫步吟哦: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怅然若失的心田,在不知不觉间充实进一抹舒悦。
(董道广摘自《济宁日报》2002年1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