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民
我生下来不久母亲就去世了,在我7岁那年,爹为我找了一个后娘。对于后娘,我幼小的心灵一开始便生出强烈的反感,当爹让我喊她“妈妈”时,倔强的我一声不吭,气得爹抡起巴掌要打我,后娘说道:“算了,小孩子不懂事。”我才躲过了皮肉之痛。
一开始我总是用冷漠的表情回敬后娘,后娘却从不计较我的敌意,一如既往地帮我洗头洗澡,照样将好吃的饭菜往我碗里夹。她言语不多,总是默默无语地干着家务事,把家里的一切都料理得井井有条。
我家的经济条件一直不太好,我几次向爹提出休学的要求,想干活挣钱。有一次爹终于答应了我的请求,可后娘却坚决不答应,坚持把我送回学校。记得我考上高中那年,恰巧爹住了几个月的医院。为了给爹治病,家里能换钱的东西早变卖光了,亲戚朋友处也早已借遍了。面对如此窘境,我再次向爹提出了休学的要求。没想到后娘严厉地对我说:“大人的事,不用你小孩子操心。”第二天她便独自进了城,说是想法给我凑学费。等她回来时,我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那天晚上,我突然听到爹在低声哭泣,忍不住想闯进他们的卧室。等走进他们的房间时,却听到后娘平静地说:“他爹,别哭了,让孩子听见了不好。小民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可只要他能有出息,能当面喊我一声‘妈妈’,我也就知足了。”爹说:“可你怎么能去卖血呢?我的身体不好,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可咋过呢?”刹那间,感情的洪水在我心里汹涌澎湃,眼泪忍不住往外涌。可我仍然无法突破最后一层心理障碍,没能扑在后娘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喊一声“妈妈”。我心里好难受,不由自主地跑到村外,对着无人的原野,大声呼喊着那久违的两个字:“妈——妈!妈——妈!”我要用这啼血的呼唤证明自己的良心,证明自己还是一个血肉之躯。
高考落榜之后,我独自一人漂泊到远离家乡的省城,又在这里娶妻生子,爹和后娘也逐渐老了,但亲人之间的牵挂却与日俱增。儿子出生的时候,后娘专程从老家赶来,把妻儿调养得白白胖胖。妻子也不含糊,面对老人家那细致入微的关爱,一口声甜甜的“妈”,叫得她常常开怀大笑,而我背负的那份愧疚也越来越沉重。
今年春节的时候,我带着妻儿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小山村。儿子顽皮地指着家里人让我叫给他听,第一个指的便是他的奶奶:“你,你叫她什么?”“妈妈。”似乎是不经意间,我把“妈妈”叫了出来。我偷偷地看了后娘一眼,只见她在憨厚地笑,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但就在她转身出屋的那一瞬间,映入我眼帘的分明是她泪光闪闪的双眼。
(韦志彪摘自《现代女报》2001年9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