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舟
邓通乃汉文帝宠臣，管理汉文帝私事，平素汉文帝对他多有偏爱，因此，他狐假虎威，对朝中大臣常有不敬，做出欺侮之事。大臣畏惧他是宠臣，敢怒不敢言。
一日，邓通出宫，在西大街上闲逛，见一纤纤女子坐案看相，便向身边侍从问道：“此女莫不是许负？”侍从点头称是。许负乃长安城有名女看相人，邓通素有耳闻，却未谋过面，今日相遇，他陡生让其看相之念。
邓通走过去，案前坐定，冲许负道：“若相得好，相资一贯。”说着，邓通掏出一贯钱抛到案上。许负瞥一眼那钱，嘴角抿出一抹笑意，凝神正观、侧看一番邓通五官，又相他左手。看罢，许负表情沉沉，默而不语。邓通问道：“面相如何？”许负将那一贯钱推至邓通面前道：“小女子不收面相不好之人相资。”邓通一愣，遂又打起笑脸，将那一贯钱边推还许负，边道：“说来无妨。”许负慢慢嘘口气，方道：“大人一生富贵，但不得善终，会饿死街头。”邓通一听，哈哈大笑道：“都言许负是长安城第一女看相人，不过徒有虚名！本官乃皇上驾前近臣，岂能饿死街头？一派胡言乱语！”
邓通在汉文帝高兴时，将他相面的事讲给汉文帝听。汉文帝听罢，爽笑道：“真乃江湖诳语，朕之爱臣焉有饿死街头之理？”汉文帝当即把四川铜矿赐给邓通，并准许他铸钱。邓通跪地山呼万岁，叩头谢恩。
邓通出宫办事，途经许负看相摊儿，下车至前，扬扬自得道：“前几日本官在此相面，汝言本官不得善终，会饿死街头，今皇上赏赐本官铜矿，且准许铸钱，恐怕以后饿死街头之人并非本官，乃汝矣。”许负微微一笑道：“信否由大人，到时别手捧金碗讨不着饭吃。”
邓通得铜矿，又可私自铸钱，可谓富可敌国。然天有不测风云。汉文帝晏驾后，汉景帝登基，满朝文武上书参奏邓通，道他吞没朝廷铜矿，私铸钱币。汉景帝虽知群臣参奏邓通罪状乃先帝偏爱所致，但为整顿朝纲，安抚众臣，汉景帝不得不治罪邓通。
汉景帝将邓通传上殿，问道：“邓通知罪否？”邓通道：“卑臣不知。”汉景帝道：“尔侵吞朝廷铜矿，私下铸钱，难道不是一大罪状？”邓通辩解道：“铜矿并非卑臣私吞，乃先帝所赐；铸钱，亦是先帝允准。”汉景帝问道：“先帝圣旨何在？”邓通道：“先帝口谕，并无圣旨。”汉景帝故作震怒，拍案道：“大胆邓通！先帝乃贤哲之君，岂能自毁朝纲？尔若再胡乱狡辩，辱没先帝英明，罪诛九族！念尔有功于先帝，死罪免过，活罪不饶，没收财产，赐尔一只金碗，长安城里行乞求生去吧。”
树倒糊狲散，邓通家产被尽抄后，一夜间家奴各奔东西。他望天长叹，老泪纵流。为保家人性命，他让家人逃往故里。他不敢违圣命，只得手捧金碗沿街乞讨。长安人，视不出金碗之人，会倒给他一点残羹剩饭；视出金碗之人，不但不给他食物，反而斥责道：“天下哪有人捧着金碗讨饭吃？汝富贵，何必捉弄布衣小民？”每遇此，邓通无从解答，只能灰溜溜走开。
这日，邓通不觉间来到许负看相摊儿前，当目光与许负的目光一交，他不禁打个寒噤，扭头欲走，许负迎上去问道：“数年前，小妇曾为大人看相，道大人不得善终，会饿死街头，大人未悟出小妇所言寓意。若大人早些明白功不可盖主、富不可敌国、一朝天子一朝臣之理，待人谦和，多行善事，哪会招致今日之祸？皇上赐大人一只金碗长安城里行乞，只不过判大人另一种死法而已··· ···”许负说着，掏出一贯钱递给邓通。邓通面红耳赤，羞得无地自容，转身疾步离去。
是年腊月，一个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之夜，邓通蜷缩在昔日邓府门楼下，冻饿而死。
（金 铭摘自《小小说选刊》2003年第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