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达甫
家里人口多，又在一个小区买了套新房。这是一个新开发的住宅小区，位于老城区与新城区的接合地带。小区里的楼房间距很开阔，屋前屋后一大片绿地，不远处还可以看见待开发的田野与山林。我家春秋两季住在市里的老房子，夏冬两季住在小区的新房子，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在小区里住久了，发现一个怪现象：每天我下班回家，总会看见十几个皮肤黝黑、穿着土气的男女蹲在墙根发闷，或一溜排开坐在树阴下发呆。男人目光呆滞地东张西望，女人敞开胸怀旁若无人地奶孩子。每看见一个人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都会齐刷刷地把目光集中在那人身上，从头望到脚，直到那人走远消失。他们往往一蹲就是几个小时，却几乎都不说话，年长日久，似乎成了与漂亮的小区楼群不协调的怪异风景。
我好奇地问妻子：“这是些什么人呀？他们不上班吗？”妻子说：“这是被征用了土地的农民，拆迁后搬进了新房子，人虽然住进了城市小区，还不习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保持了农村人串门蹲墙根的老习惯。可每家做点生意，手头的钱比我们拿工资的还多呢。”我恍然大悟，仔细观察，果真都是农民，说话满口方言，穿着俗气随便，找人从不上楼，喜欢站在楼下大喊大叫。春天，小区的楼前楼后开满鲜花，他们也会满不在乎地摘大把的花带回家，看了真叫人心疼··· ···唉，与这些不文明的人生活在一起不好，还是少接触为妙。
日子如流水一样平平淡淡过了一天又一天，我与那些同住在一个小区一幢楼的农民视同陌路，从不交谈，更不往来，连与他们点头微笑招呼一声都无兴趣。忽然有一天，妻子发现一串钥匙找不到了，从大房间找到小房间，从厨房找到卫生间，翻箱倒柜，就是找不到。我说：“这麻烦了，钥匙要是被那些农民捡了，就危险了，还是赶紧找人换门锁吧。”这时候，我无意间看见一个头发蓬乱、面孔黝黑的中年农民在楼前转悠，东张西望，来来回回地走动。我暗示妻子，那人会不会是小偷？好像已经在门口转了很长时间。丢了钥匙的妻子心烦意乱，挥挥手说：“你出去看看嘛。”我走到楼外，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从那个农民跟前走过，他却意外地朝我一笑说：“叔叔，这摩托车上的钥匙是不是你家的？挂了好几个小时了，我又不好上楼挨家挨户问，只好看着··· ···”我转身一看，一大把钥匙真的挂在摩托车上！我急忙取下钥匙，飞快地跑进屋，大喊一声：“老婆，钥匙找到了！你忘在摩托车上了。”
这时，我很快想起应该谢谢那个农民，出门一看，他走了。不远处的树阴下，蹲着十几个拆迁户农民，我已经辨不清哪一个是帮我家看了几个小时钥匙的好心人··· ···我忽然觉得自己十分渺小。
（倪早菊摘自《泉州晚报》2003年9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