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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乡村版)2004年第04期

我的“拉帮套”爷爷(第18-19页)

发表于 2023-10-10 • 字数统计 2769 • 被 105 人看爆

我的“拉帮套”爷爷

雪 儿

  “拉帮套”这个词,是低微的、卑贱的,只有秦老大这样的男人才被这样称呼。
  虽然年轻时的秦老大跟个犍牛一样强壮,但因为家里穷,直到30岁还没有娶上媳妇。这一年,我的亲爷爷患上瘫病,一下子就栽倒在炕上起不来了。奶奶不但要照顾肩挨肩的三个孩子,还要时刻料理爷爷的吃喝拉撒。我亲爷爷和秦老大一起长大,好得只多出一个脑袋,所以很自然地,秦老大就成为奶奶家最得力的帮手。后来就有好心的乡亲们来撮合,说秦老大你就给老梁家“拉帮套”吧。在得到我奶奶的默许后,秦老大就成了我现在的爷爷。


父亲的奇耻大辱

  尽管当时乡亲们对这样的“拉帮套”是认可和同情的,我父亲却把这看成奇耻大辱。父亲不能容忍自己的瘫爸爸还活着,却有另一个人履行着实际的父亲责任。不管他对自己多么好,父亲始终不跟他多说一句话。
  不久,我的亲爷爷去世。父亲不到17岁就同村里的一帮年轻人一起应召到城里去建水电站,3年后娶了母亲,5年后,父亲成了正式工人。我读初二那年奶奶去世,爷爷秦老大又成了孤身一人,惟一与他做伴的是两头大黄牛。而我,每每和同学谈起家世时,我便绕过那个贫穷的老家,绕过那个瘦弱的老人。我不愿意他跟我有一丝的关联,不愿意“拉帮套”这个词带给我一生也抹不去的耻辱。
  住在城里的父亲,只有年节的时候,才肯带我去看望爷爷。每次去,我们都不会在那里吃饭,尽管爷爷总是乐颠颠地忙着去村里的小卖部买豆腐买肉。我不愿意多待在他身边,哪怕一分钟,我讨厌爷爷身上那股似乎已进入血液的牛粪味儿。但我明显地感到他对我的喜爱,他看着我,那么专注地看着我——从他的眼中我感到他渴望像别的爷爷们一样,能抱一抱自己的孙子——即使是名义上的孙子。然而每一次,我都躲开了。我们离开的时候,依然剩下风烛残年的孤独的他,剩下每次他虽然明知我们不吃却还要坚持买来的菜和肉。
  我上高一那年,父母双双下岗。父亲成了一个人力车夫,母亲则在批发市场替人看管衣服摊儿。他俩每月的收入加起来虽有五六百元,可光是给患有严重糖尿病的姥爷看病就要用去大半。等我高考时,家里的经济状况已是捉襟见肘。
  最盼望也最怕的那一时刻终于到来:东北林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带着我的梦想飞落到我的手中。为了儿子的前程,一向打死也不借钱的父亲终于下定决心,去跟几个老工友借钱。


雪中送炭的学费

  穷家难有富朋友。尽管父亲舍下老脸也没能借回几个钱,家家都不容易啊。眼看报名日期越来越近,我们全家人都愁眉不展。这个时候,我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门口站着我的被雨淋湿的爷爷。雨水顺着他的花白头发淌下来,一件我在读初二时穿过的旧运动装紧紧地裹在他的身上,显得异常滑稽。还是两年前,因为父亲去外地务工,善良的母亲背着父亲把爷爷接过来住过一次。只那一次,不识字的爷爷便记住了他“儿子”的家在哪里,现在想来,他的这份“记性”该是用了怎样的一种心情啊!
  进了屋,爷爷看着我,笑眯眯的,表情里有一份表达不尽的喜爱。虽然我一如既往地冷漠,爷爷还是主动跟我打招呼:“斌斌,看爷爷给你送啥来了!你考上了大学,是咱老梁家的光荣呀,咱村可都传遍啦,说俺斌斌能耐大呢。”我回过头,只见爷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塑料包,打开,那是厚厚的一沓钱。我愣了,父亲也愣了。爷爷笑呵呵地说:“瞧你们,还愣着干啥?快接钱呢。5350元,你们没想到吧,我那两头牛还真值几个钱儿!”
  父亲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儿,他说:“俺们有钱,不用你的钱。”“得了,你有没有钱,我还不知道?别打肿脸充胖子了。花我的钱我乐意应该的。”爷爷把钱往茶几上一放,就站起身要走。母亲忙拦着留他吃饭,他瞟一眼父亲和我,见父亲濡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以为是不愿意让他留下就坚持走了。事后母亲埋怨父亲。父亲干瞪着眼睛,硬邦邦地甩出一句:“你就知道我不想留啊!”
  以后在我念大学的4年里,爷爷总在我需要钱的时候来我家,总能乐呵呵地掏出一沓钱给我“零花”。我不知道没有了牛,爷爷的钱从哪来。每次问他,他都说:“我啊,有个挣钱的好门路呢。”然后就像藏着个大秘密似的冲我扮一个鬼脸儿。扮鬼脸时,他脸上那粗糙松弛的皮肤就拧成一团,清鼻涕淌到唇沟里——那样子不但不好笑,而且相当难看。已对他有了一些亲近的我,只好忍受着这副奇怪的模样。而父亲也不知道他所谓的挣钱好门道在哪里,只想是他多年的积攒罢了。


迟到20年的一声呼唤

  去年暑假,我跟父亲一起回老家探望病重的二奶奶。在小站下车时已是黄昏。我们从蜿蜒的土路走向小村,一望无际的大草甸子因为天旱而绿意惨淡。也就在这一望间,我看见了爷爷,正奋力地拢着大约30多头牛。年过七旬、瘦得只剩把骨头的爷爷,挥着长鞭,奔跑着,吆喝着,而那群牛根本不听他的指挥——显然它们很不满意这里的草是那么少,它们自顾自地去寻找草地,全然不理爷爷一次又一次的跌倒。
  我和父亲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
  我忙跑上前,也不管自己根本没有拢牛的经验,只是帮爷爷从四面围圈着那一头头倔强的牛。等我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牛群终于安静下来。再看爷爷,他坐在滩地上,张着嘴费力地喘着气,脸涨得通红,鼻尖上划破的地方渗着血,衣服上满是草浆和泥土。他大口地喘着气,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父亲问:“咋整了这么多牛?”爷爷笑了:“都是咱们村儿的。现在放牛不好放了,都嫌费劲,我就张罗着拢到一块儿,我放,一头牛一天5角,这30多头,就是15元呢。一天15元,我这老头儿一天挣15元,你说上哪儿找这样的好差事啊。有这钱,咱家斌斌上学还愁?”
  黄昏的阳光照在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照着他的得意,混杂的气味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扑进我的鼻孔。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揽他的肩,爷爷连忙躲开,“埋汰(肮脏),我身上埋汰!”说着就去赶牛,回头对父亲说:“快去看你二婶儿吧,我还要等一会儿。草少,牛还没吃饱呢。”暮色渐深,听着爷爷那声嘶力竭的吆喝声,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奔跑着的背影,我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
  一头牛,从早放到晚,收5角钱。我的爷爷就这样一点一滴地积攒起孙子光明的未来,等爷爷把牛一家一家地送走,再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时针已指向8点。父亲破天荒地为爷爷炒了几个菜,买来一壶酒。爷爷看到他不在家从不会亮的屋子有了灯光,灯光下有他几十年来一直视若自己亲生的“儿子”,和倾尽全部心血培养出来的孙子在等他回来吃饭,老人家竟然倚在门框上挪不动脚步。这样的情景,他盼了多少年啊!
  父亲头一次郑重地呼唤他:“爹,过来吃饭吧。咱爷俩喝两盅。”爷爷浑浊的泪眼看着“儿子”,伸出剧烈颤抖的手来,父亲拉过这双苍老的散发着牛粪味儿的手,哽咽难言。我却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爷”。这是20年来,我第一次喊他“爷爷”。
  这个“拉帮套”的男人在70岁的时候,终于有人承认他是父亲、他是爷爷。他用无私的爱,感化了父亲和我曾经坚硬的心。

(戴月霞摘自《特别关注》200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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