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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月
18
《读者》(乡村版)2003年第3期

打油匠(第4-5页)

发表于 2021-02-18 • 字数统计 4069 • 被 599 人看爆

打油匠

黎明泰


童谣

        在我童年的时候,故乡的孩童总爱搞一个恶作剧:三五个正挎了猪草背箍在田边地头百无聊赖地磨蹭,见油坊打油的汉子收工出来,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在乡间土路上摇曳,就突然来了精神,蓦地挺直腰身,扯开喉咙齐声大喊:

“胖娃儿胖,打油匠,
今天死,明天葬。”

        那肥壮的打油汉子听了,不由地气得吐血,立马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支了脚架捡起土块就朝孩童们砸,一边砸还一边破口大骂。可打泥仗斗嘴巴是孩童们玩惯的把戏,哪有一点惧色,反而来了兴头,拉开架势与那打油汉子对砸对骂。打油汉子占不到丝毫便宜,气急之下,就撒腿奔来捉拿孩童。但孩童们却机警得狠,顿作鸟兽散,纷纷跑进不远的农家竹林里躲藏起来,鬼影都不见一个。待那打油汉子骂骂咧咧地回转去,骑上自行车刚走几步,孩童们又齐刷刷地从蓊郁的竹林中跳了出来,齐声高喊:

“胖娃儿胖,打油匠,
今天死,明天葬。”

        打油汉子的自行车在土路上一阵摇晃,差点进新插的秧田里。打油汉子知道斗不过孩童们,不敢纠缠,赶急稳住车头,涨红着脸怒骂:“我×死你们妈!狗日的别到油坊来,来了老子把你们当油榨了!”然后脚下一使劲,赶紧骑着自行车逃了。孩童们乐得手舞足蹈,在铺满麦秸杆的田埂上打滚、癫狂。
        此时暮色渐浓,乡野笼罩在一缕缕烟霭中,四周的农家传出女人唤鸡鸭回笼的长声歌吟。感觉里,孩童们那放肆的笑声,把黏稠的暮霭撞得像皮绳一样来回弹动··· ···


油坊

        其实我们大队没有油坊。
        那油坊在河对岸的另一个大队,被一片苍翠的竹林掩映着。
        每年生产队打了菜籽晒干风净后,就由数十个壮汉用箩挑了,沿着乡间窄小的土路,走过大片田野,跨越河上的那道石拱桥,一路迤逦地挑到那竹林背后的油坊榨油。
        大约六七天后,生产队长就会在一个晨曦初露的清早,呼喊乡人去油坊分油。于是,便有许多女人和半大的孩子们纷纷提着罐子,背着坛子,从各自的院落里走出来,由四面八方往河对岸的油坊汇集。清丽的晨光里,便响起孩子们互相招呼的喊声和女人拉家常的话音,乡野里一时飘荡起一种收获的喜悦,以及孩子们按捺不住的紧张与亢奋。
        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得罪过打油匠,他们还真怕那些打油匠把他们丢进榨槽里当油籽榨了。其实油坊跟水碾差不多,也是木房子,牛肋巴窗户,但比水碾多了个榨油房和蒸炒菜籽的大锅灶,显得比水碾更大也更气派。油坊平时也碾米磨面,只是到了油菜籽收获的季节才专事榨油。榨油有固定的程序:先将晒干风净的油菜籽倒进碾槽里碾碎,再搬到大锅灶上蒸炒,待蒸炒熟后,再倒进一长排整齐码着竹圈的长形木槽里榨油。而那榨油的情景,是我有生以来所看见的最壮观、最慑人心魄的劳动场景。
        蒸腾的热气里,七八个高大肥壮的汉子,浑身只在裆下兜块窄小的麻布遮羞,极像日本的相扑手。个别汉子纯粹就光着肥大白净的屁股,只在档前搭个蓝布围腰。他们光身立在槽上,抡起120斤重的“巴郎鼓儿”铁锤,虎吼着狠实地砸击槽里的木楔。那木楔足有两尺多高、巴掌宽厚,早被菜油浸润得油光闪亮。汉子们每砸击一下,那木楔就矮下去几寸,榨槽里的竹圈便“嘎呀呀”一阵乱响,直往尽头挤去,而那黏稠清亮的菜油也就从槽口榨了出来,流进1米多深的圆形油池里。在打油汉子反复抡锤的过程中,他们壮实而油光闪亮的背部肌肉不停地隆起蠕动,极为健美强悍,在氤氲的热气中,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们的脖颈和肩头上滚落下来,顺着背脊和屁股“啪啪”地砸落··· ···
        见有女人和孩子来油坊分油,打油的汉子们也不回避,依旧那般赤裸着身体旁若无人地劳作。女人们也不羞怯,一副见惯不惊的模样,有放肆的还敢跟某个熟悉的打油汉子开几句很荤的玩笑。只有那些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从未见过如此雄壮惊心的男人身体,不由地臊得满脸通红,赶忙分了油,捂着发烫的脸颊快步走出油坊。也有个别姑娘有了经验,干脆就站在油坊外面不进屋,等母亲或者嫂子分了油出来,提了就走。惟有我们那帮十多岁的愣小子满心的兴趣,站在油坊边久久不走,一时竟忘了曾得罪过打油匠,在一旁看得如痴如醉,心里莫名其妙地为自己也是男人而激动。
        油分了,油渣却是不能分的。油渣要在油坊碾碎了,尽数挑回生产队的保管室里放着,日后给庄稼上肥。我们这些半大小子常常想方设法要偷点那油香扑鼻的细碎油渣,钓鱼时做诱饵。鱼一闻见香气就从四处游来,不停地咬钩,我们便不停地住往上拉竿,一阵充满欣喜的手忙脚乱。
        另有一样东西也是我们这帮孩童日思夜想的,那就是箍油渣的竹圈。只要搞到了手,我们便用铁丝弯折成一个长钩,炫耀地推着滚着去上学。看见另外一些孩子还在滚那小得可怜的铁环,我们心里就很骄傲,就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又叫又喊··· ···


打油匠

        在故乡,打油匠是一种很特殊的职业,终年都在油坊,热不晒雨不淋,却拿着比所有强劳力都高的工分。更为重要的是,打油匠可以在裆下吊个小油瓶,偷了菜油回家去,炒的菜比别的人家都香。
        可要成为打油匠却非易事,这得由社员和生产队推荐,由大队考核。至关重要的条件是高大强壮,有一身过人的力气,不然那120斤重的“巴郎鼓儿”大铁锤如何抡得动?其次要手脚干净人品好,如果天天往家里偷油,那怎么得了?所以,能成为打油匠,是故乡许多男人的梦想。但最终符合条件能操持这个行当的,却又寥寥无几。于是,打油匠在故乡男人中就属凤毛麟角,就在故乡男人中鹤立鸡群,很是风光和骄傲。于是,打油匠们在油坊里劳作时,从不避讳裸身,总是那样理直气壮地显示自己的强壮健美和一身超乎常人的巨大力量。
        这就使故乡许多野性的女人心仪不已,想入非非。记得有个姓张的妇人,人长得不很漂亮,但高大丰满,身体特别好,敢挑着垒得尖尖的谷担跟男人赛跑,那双大脚板在土路上夯出沉实的“咚咚”声。但不幸的是,这女人竟嫁了个矮小瘦弱的男人,那男人整天像病秧子似的打不起精神。一日,女人在麦地边割猪草时,碰上一个好姐妹拉家常,不知怎么扯到了各自男人身上,那姐妹便红红地臊着脸说:“男人都是喂不饱的狗。”女人却很怅然,皱着眉叹气:“我们那个,给人家挠痒都不要。”那姐妹就在女人腰上狠掐了一把说:“看你这骚样,干脆去找个打油匠算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女人心里一动,想起了往日去油坊时看见的情景,不禁心旌摇曳··· ···
        恰好一个打油匠的婆娘半年前病死了,女人便逮着这机会,暗地里使手段勾引那人。三下五除二,两人干柴烈火很快就闹在了一起。女人的病秧子男人知道后,鼓起八股筋跟女人吵。谁想那女人竟一巴掌掴了过去,唾道:“吵个屁,你也配跟我吵?!”骂完就转身出了家门,噔噔噔地跑到公社去,要离婚。公社不允,还狠骂了女人一顿。女人气急了,干脆家都不回,径直跑到打油匠家里住下来。丢尽脸面的病秧子男人气急败坏之下,招呼起自家的两个兄弟,拖了扁担提了绳子,奔向打油匠家里要人。不料打油匠早有准备,提着油坊用的那120斤重的“巴郎鼓儿”大铁锤,冷煞着脸站在门口等候。三兄弟见那阵势,你望我,我望你,谁也不敢上前讨伐,只得在远处悻悻地骂上几句,沿着来路灰头灰脸地走了。
        经多方调解无效,女人最终还是离了婚,如愿地跟那打油匠生活在一起。次年麦穗扬花灌浆的时候,女人又跟那好姐妹在麦地边上割猪草碰了头。女人摸出一根红棉带往好姐妹腰上栓,那姐妹莫名其妙,问她干啥。她说:“谢红啊!”“谢啥红噢?”“不是你去年叫我去找打油匠吗?”那姐妹一怔,终于明白过来,不由抬手去揪女人的脸颊:“狗×的,讨了好今天来卖乖。”然后收了笑,做出一脸的神秘凑上去问:“咋样?打油匠的味道长吧?”女人竟蓦地红了脸,羞涩的双眼泛出潋滟的波光,闷了片刻,才望着绿天碧海的乡野远处,说出一句关于故乡打油匠的经典名言:
        “男人是喂不饱的狗,打油匠是扳不倒的虎。”

(张立俊摘自《龙门阵》2002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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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村庄(第6-7页)
漫画与幽默(第2页,20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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