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喜
我的二姑爷是做生意的,前两年看上了做楼板这行,一咬牙办了个水泥制品厂。那些日子,他沉沉浮浮,经历过天天吃馆子、两脚不沾泥的荣华,也经历过四处躲债、求爷爷告奶奶的落魄。几经折腾最后不仅一文不名,还背了一屁股的债。
姑爷有钱时,胡吃海花,酒肉朋友成群。直至穷时,那种前呼后拥的日子不再了,姑爷才明白,原来那不过是一群苍蝇和蛋糕的关系。繁华褪去的孤独和阅尽人情世态的悲凉,远比失去金钱更让姑爷痛心疾首。可那又怎么样呢,日子还得一步步往前走,人还得一天天地活下去。
直至有一天,姑爷在零下九度的天气里奔波找工作时,被一个人认了出来。那时姑爷最怕碰到的就是熟人,那种或真或假的同情让姑爷很受伤。那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姑爷仔细看了看他,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是认得他的。但说真的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姑爷生意做得得意的那会儿,这人和他的女朋友帮姑爷做事。后来不知怎么的,想去南方。走时姑爷不知哪根神经动了一下,除了算给他俩工钱外,又多给了一千块钱做路费。那时这点钱在姑爷眼里实在不算什么,但对两个出去闯世界的年轻人来说,却是及时雨。这件事日子久了,姑爷早忘了。可现在,就是那个青涩的年轻人,成了欧洲一家知名企业的代理商。见了姑爷,看了他递上来的简历表,那人什么都没说,而是请姑爷上最贵的馆子撮了一顿。曾几何时,姑爷几乎把这里当成了家。姑爷落座后,没说话,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感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想,和他那交情也就值这顿饭了,工作的事还是别谈了,到时自己难堪,人家也为难不是?那人说,当时拿了姑爷给的五千块钱,他和女友还心生愧疚,觉得挺对不起姑爷的,心想将来混好了,再报答吧!可那时他自己心里都没有谱儿,凭姑爷的本事,呼风唤雨的,他俩如何报答呀?
那人端起酒杯,舌头很硬但声音很大地说:“王总,今儿碰到你,其实我挺高兴!”姑爷没吱声,心想这是什么话。“我终于可以报答你啦!”姑爷抿了口酒,没吱声,报恩的事只是传说里听过,还是早喝早散吧,明天还得去找工作呢!那晚,两个人都喝高了。
第二天,姑爷酒醒后愣了一会神儿,就又夹着包出去奔波了。晚上回家后,姑姑给他看了一样东西——欧洲那家公司的苏北总代理的聘书。姑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初只是那么心思一动,谁又曾想到今天的因果呢?倒是那些处心积虑的人情投资,一个个全打了水漂儿。姑姑倒是很兴奋:“给那些势利小人看看!”
姑爷瞪了她一眼,感叹道:“花开花落不由人,却由心哪!”从那天起,姑爷又开始顺风顺水了,但是这回姑爷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啦。
(郭 菁摘自《扬子晚报》2004年5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