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 辛
冀南的太行山区有个独特的风俗，就是做新媳妇的第一年夏天，必须在婆家纳鞋底儿。
山区的人们干活、走路，最吃力的就是脚上的鞋子，所以这里的人自古就对鞋上的功夫特别讲究。
说鞋先从鞋垫说起。从做姑娘开始，一有了自己的心上人，都要为心上人纳几双鞋垫，鞋垫上秀出各种漂亮的图案或文字，送给心上人来表达自己的爱情。年轻的小伙子聚到一块儿，谁的鞋底有一双精美的鞋垫，总爱脱掉鞋子亮一亮，引得众人观赏赞美，这包含着他们爱情的成功与美好。
早年间，有个人的未婚妻给他纳了双新鞋垫，他穿在脚上高兴的一蹦老高，专门跑到人多的地方去踢人家一脚，这下挨踢的可不干了，要打他，他便脱下鞋让人在用鞋打他，众人一看那鞋里的新鞋垫，噢！明白了，原来是亮鞋底来了。可见鞋垫既实用，又传情，还有其工艺观赏价值，所以谁家的姑娘出嫁都要准备几十双精美的鞋垫，来做嫁妆。
姑娘们一过门，新媳妇头年夏天就是在婆家整治鞋底儿，婆婆将积攒多年的旧布片拿出来拆洗干净，抿成褙子，刻出底样，圈成底坯，在请来众多垫鞋底的高手，在底坯上一层一层的垫厚，这叫做垫底子，要不咋叫千层底呢？垫好后包上底面子，这才开始用麻绳纳。
纳鞋底儿的讲究也大着呢！首先要选好麻，把麻绳搓的光溜均匀，不仅结实，还要好使。纳出的鞋底儿白白净净，平平整整，针花周正，不堆不斜。纳鞋底儿的姿势动作也很讲究，坐在矮凳上，一条膝竖着，一条腿半蜷着，左手拿着底面子，右手中指戴着顶针，还拿着纫麻绳的针和锥子，确定好底面从哪下针后，就在怀中纳起来。先将麻绳纫上针，再用锥子在底面上攮眼儿，然后将纫麻绳的针从针眼穿进去，用顶针从这边一顶，从那边拔出来，便甩开胳膊拉麻绳，拉到最后一把，将绳根往锥子把上一缠，用劲一拉，这就把针脚压紧了，然后在纳第二针。锥子攮不动时，去头上蹭，因为头上有油，助滑；拔不出针时，擦擦手指，因为手指上有汗，太光。那姿态动作不仅优美，哧啦哧啦的拉绳声和针锥与顶针的撞击声，也很有节奏，十分动听。一双鞋底儿纳下来要上几百针，真是千针万线，很不容易。鞋底儿纳出后少不得好多人传看评论，在垫上副漂亮的鞋垫，男人们穿在脚上才体面呢。
俗语说：“男人街前走，带着女人手。”做鞋虽是女人的事，男人们穿在脚上就显示出女人的手艺了。在旧时，女人的针线活不强自然就被人瞧不起，男人们常拿脚上的鞋来褒贬女人。有个男人为找女人的碴，竟脱下新鞋去石头上将鞋底磨破，回家和女人生气。
每到伏天，气候湿润，麻绳易搓，乡村里家家户户纳鞋底儿就开始了。你瞧吧，树荫下、过道口，成堆的姑娘媳妇们坐在一起，挽着裤筒儿，搓麻绳的搓麻绳，纳鞋底儿的纳鞋底儿。说说笑笑叽叽喳喳，可热闹了。别看她们表面上有说有笑轻轻松松，暗下里却较着劲儿呢，看谁做的既好又快。尤其是新媳妇，头年正是亮手艺的时候，绝不能在人前落孱。
过去有家婆婆给儿媳整好了底面子，让姑娘同媳妇一起纳，婆婆给她俩搓麻绳。婆婆生怕媳妇比过了姑娘，便给姑娘搓的麻绳长长的 ，一条绳盘了一箩；给媳妇搓的麻绳短短的，纳一行就得续。原只想长绳不用续，短绳换的勤，耽误时间，这样一来媳妇自然就落了后。谁知媳妇手巧续得快，而姑娘的麻绳长，纳一针得拉半天，白耽误了时间，媳妇纳好几针，姑娘才纳一针。婆婆一看弄巧成拙，反害了姑娘，便又将长绳给了媳妇，短绳给了姑娘。媳妇一看麻绳长，拿起剪子“咔嚓”、“咔嚓”剪成短节，搓个纫头照样使短绳，到底媳妇儿心灵手巧无人能比的过她，婆婆不得不佩服。
如今虽说皮鞋、胶鞋品种繁多，可人们纳鞋底儿的习俗仍然盛行，这不仅是布鞋穿在脚上不硌脚，不捂气，更重要的是它满载着一缕浓厚而又甜蜜的感情。
（贾 方摘自《民间传奇故事》2002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