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海
我被判刑入狱,至今已经六年了。
在这六年里,每到月底那两天我就格外兴奋,因为那是母亲探监的日子。六年来,雷打不变,风雨无阻。
以往,母亲每次来,除了带些日用品和钱以外,绝对不会忘记另外一样东西,那就是——炒田螺。
因为母亲知道我在家时,最爱吃的就是炒田螺,所以每次必带。每次来的时候,她都会坐在桌子的对面,安详地注视着我,看我娴熟地吃着炒田螺。每到这个时候,我没有多余的动作,总是一把抢过食品袋,将它打开后,双指捏起一枚,放在口中用力一吸,同时拇指一卡,热练地将螺肉吸进了嘴里,而将下半部分不能食用的污秽留在螺壳内。就这样,当着母亲的面将田螺一个个全部吃光。
母亲看见我吃完以后,脸上会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好好改造之类的话。而我总是似听非听地点着头,这些话我听得不下百遍,早已厌烦,我所关心的只是如何找借口,来骗取母亲多来几趟,好让我能够多一次品尝螺肉的鲜美。
每次探监结束后,母亲都会坐在原地,目送我先一步离开接见室。
这次的探监程序依旧未变,可当我离开接见室的时候,突然想起忘了嘱咐母亲下次多带些炒田螺来,好让狱内的“哥们儿”也品尝品尝。于是,在干警的带领下我又匆匆返回。母亲果然还没有离去,当我走到母亲的面前时,一下子定在了那里。只见母亲趴在桌子上面,正在专心致志地摆弄着那些螺壳,然后学着我的样子,双指捏起一枚,放在嘴边猛地一吸··· ···然后用光秃秃的牙床细细地品味着··· ···
这时,母亲好像感觉到对面来了人,于是便缓缓地抬起了头。当她发现是我时,慌乱而又尴尬地掩饰着,然后低头喃喃地说道:“你每次吃东西··· ···总是吃一半儿留一半儿··· ···我看扔了可惜,就··· ···其实我并不喜欢吃··· ···”
望着满头银丝的母亲,看着她那嘴角上黑色的污秽,我的心一阵刺痛,极度的羞愧涌上心头。我探过身去,用颤动的手为母亲轻轻地擦着嘴角,哽咽道:“妈妈,那些··· ···那些‘肉’··· ···不能吃。”
然后我的双膝在母亲面前缓缓地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个响头。那一刻,我在心中发誓:为了母亲真正的微笑,我要做一个人,一个堂堂正正、大写的——人。
(劳吉洋摘自《希望月报》2002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