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林
我们这里有一种风俗,新娘进新郎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新郎洗脚。
这是新郎给新娘的一个下马威。新郎的意思很明确,新娘今后得这样服侍新郎一辈子。
春生结婚时,竟然不要新娘帮他洗脚。
那时,春生同柿花夫妻对拜后,按规矩柿花得先给春生洗脚。脚盆和洗脚巾早放在那里了,柿花往脚盆里倒热水时,春生忙摆手说,免了吧,新娘为啥要帮新郎洗脚。
柿花的舅舅说,不行,这不能免,我们这儿自古就这样。
春生的娘也说,这仪式怎能免。我那时给他爹洗脚洗了两个多时辰。
柿花往脚盆里倒了一点热水,然后又倒冷水。柿花的手在水里试了几次,觉得水不冷不热了,才端给春生。春生苦笑着坐下来解鞋带时,柿花忙蹲下来给春生脱鞋脱袜子。春生说,我自已来,我自己来。柿花不让,给春生脱了袜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春生的脚放进脚盆里。
柿花不安地问,水热吗?
春生摇摇头。
柿花又问,水冷吗?
春生说,正合适。
村里一男人说,春生,别这么好说话,先得好好治治她,要不然她今后不踩到你的头上才怪。按常规,新娘给新郎洗脚时,新郎不是嫌水热就是嫌水冷,要不就说脚没洗干净,百般刁难新娘。新娘自然不好发火,再说新娘表现得越有耐心,越说明新娘贤惠,新郎脸上也越有光。
春生却完全不懂这一套样。柿花帮春生洗脚洗了几分钟,春生就说好了。看热闹的村人很失望,要知道洗脚可是整个结婚仪式的重头戏。村人正想散去时,春生却说,柿花,我帮你洗脚吧。村人愕然,自古至今,从没有新郎给新娘洗脚的呀。
柿花说,别,人家会笑话你呢。
春生说,有啥笑话的?男女不是平等吗?你能帮我洗脚,我为啥不能帮你洗脚?春生不由分说把柿花按坐在椅子上,端来洗脚水,脱了柿花的鞋袜,给柿花洗起脚来。
看热闹的村人都摇着头叹气。开初那些没生儿子的摸了春生的脚的男人女人都后悔了,要是往后生春生这样没血性的儿子,那还不如不生。据说没生儿子的夫妻摸了一下新郎的脚,就会生儿子。
有一村人说,春生是读书读傻了。春生是我们村惟一的高中生。
唉,春生这是给我们男人丢脸。
村人一个个叹着气走了,空荡荡的屋里只剩春生和柿花,春生还在给柿花洗脚,春生洗得极认真极仔细。柿花的泪水却掉下来了,柿花吼道,别再洗了。柿花穿上拖鞋掩着面进了房。
春生傻傻地立在那儿。
后来春生无论走到哪儿,都会遭到村人的耻笑。更让春生难受的是,村里的竹器厂竟不要他上班了。竹器厂的厂长说,我这厂不要你这样没血性的男人。春生只有老老实实地种自己的地。可种地只能混个肚皮圆,一年忙到头,攒不了几个钱。柿花就骂自己当初瞎了眼,嫁给春生这个窝囊废。
春生和柿花为了钱的事老是吵。吵累了,两人就平静地离婚了。
两年后,春生又结婚了,春生娶的是个名叫莲花的寡妇。
临到莲花给春生洗脚时,春生骂骂咧咧的,不是说水太热就是说水太冷,要不就是水太脏,再不就是说脚没洗干净,这个脚缝里没洗,那个脚缝里没洗。后来春生发了火,把一盆水踢翻了,水溅了莲花一身。莲花又端来一盆水。
春生的脚一洗就是三个多时辰。莲花蹲的时间太久,脚都麻木了,想站都站不起来,反而一屁股坐在满是水的地上了。
看热闹的村人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莲花的泪水便似决了堤的洪水涌了出来,莲花就那样傻傻地坐在地上,任泪水肆虐地流。
春生12岁的侄子说,今后我结婚时,决不要新娘给我洗脚 。
(刘俊杰摘自《喜剧世界》2004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