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宸宇 陈皈澎 艾鑫 李为民
1997年,江泽民同志发出“再造一个山川秀美的大西北”的号召;1998年8月,国务院总理朱镕基视察延安时,提出了“退耕还林(草)、封山绿化、个体承包、以粮代赈”的十六字措施,坚定了西部人乃至全中国人建设秀美山川的决心与信心,西部地区掀起了一场退耕还林(草)的绿色革命。
截至今年,退耕还林(草)政策已经在西部省、市、自治区实施了5年,短短的5年,退耕还林(草)效果显著:山变绿了,水变清了,天变蓝了,人变富了··· ···
然而,一位在基层工作的镇长却忧心忡忡地告诉记者:“在实施退耕还林(草)工程中,大部分农民积极响应中央的号召,退耕还林,发展后续产业,得到了实惠,增加了收入。但是部分‘庄稼汉’在国家’优惠’政策的沐浴下‘坐、靠、等、要’思想不断滋生;有的地方国家政策兑现不尽如人意等,极大地影响了秀美山川工程的实施与推进。尤其是8年过后,国家的“优惠政策没有了,农民怎么办?秀美山川工程会不会前功尽弃?”
就此,本报记者深入全国退耕还林先进县——陕西省延安市吴旗县,进行调研和采访,寻找稳得住、能致富、不反弹的“良药”。
驰骋在黄土高原之上,座座青山、条条绿水令人心旷神怡,昔日裸露的山头、沟底都披上了绿装。
吴旗县,位于延安市西北部,面积3791.5平方公里,总人口12.1万人。这个以二万五千里长征的终点而闻名于世的地方,从1997年开始了退耕还林、富农强民的绿色革命。
据史书记载,吴旗县曾是一个“山川秀美、林草丰茂“的富庶之地,但由于无休止的战乱,加上自然灾害频繁,给生态环境带来了极大的破坏。20世纪40年代,解放区军民为了对抗国民党的封锁,开荒种田,大片天然林成为农田,这片红色的土地在无私哺育中国革命的同时,又产生了难以弥合的新伤痕。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经过“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之后,人口数量急剧膨胀,对自然环境的负面影响更呈上升趋势,使得吴旗县境内的林草面积进一步锐减。至20世纪70年代,由于长期以来不合理的农业经营活动——对土地资源掠夺式的开发,吴旗县境内乃至陕北大地的天然林已近绝迹,全县范围内水土流失加剧,土地越发贫瘠,环境严重恶化。
对此,吴旗人曾多次进行过大规模的生态治理,但“年年栽树不见树”。
“春种一面坡,秋收一袋粮,十年九大旱,三年两不收”,这是以往吴旗人生产、生活的真实写照。为了维持生计,吴旗农民始终没有走出传统的生产方式一一多开荒多种地,使植被遭到更严重的破坏。开再多的荒地,吴旗人均产粮也仅有130斤人均纯收入不足50元,全县在册贫困人口仍高达6.4万多人,被列为国家级重点贫困县。越穷越垦越垦、越穷的吴旗人,陷入了恶性循环之中。
1997年,江泽民同志发出“再造一个山川秀美的大西北”的号召。吴旗县审时度势,决定把“治理水土流失、改善生态环境、振兴农村经济、实现可持续发展”作为全县经济发展的总目标。按照“改田、兴水、避灾、治粗”的工作原则,从调整农业生产经营结构入手,确立以“封山退耕、植树种草、舍饲养羊、林牧主导、以农富民”的开发思路,着力建设以“集约经营型农业、保护效益型林业、商品致富型牧业”为结构特征的生态特色农业。这一思路通过“封山退耕”和“舍养羊”两大举措,从根本上解决了吴旗农民的“土地”与“钱袋子”之间的矛盾,实现了生态与经济效益的“双赢”。1998年,吴旗县出台了《关于封山禁牧大力发展舍饲小尾寒羊的决定》和《关于加快“四荒地”使用权出让步伐、促进封山禁牧种草种树舍饲养羊的决定》,全新的思路变成了大规模的行动,一场绿色革命的序幕在吴旗县悄悄地拉开。
1998年8月5日,国务院总理朱基视察延安时,提出了“退耕还林 (草)、封山绿化、个体承包、以粮代赈”的十六字措施;1999年,国务院发出“退耕还林(草),封山绿化,以粮代赈,个体承包”的十六字方针,一系列政策措施的出台,更加坚定了吴旗人乃至整个陕北、西部人建设秀美山川的决心与信心,“大封禁、小治理”,山、水、田、林、路统筹规划,综合治理。缓坡修农田,沟底打淤地坝,陡坡修筑水平带或鱼鳞坑,实行沙杨、沙槐混交,终于形成了“山顶草灌戴帽、山坡林果缠腰、河坡发展林草、沟底淤地打坝、川涧兴水提灌”的景象。参与植树造林、绿化家园,成为陕北人的共识。
在黄土高原梁状丘陵沟壑区,曾有过“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而今山野静悄悄,没有了“五哥放羊”的情景,映入眼帘的黄土高原,呈现出“天苍苍,野莽莽,赤黄土地披绿装,风吹草低不见羊”的另一番景象。
”吴旗大地上正在进行着一场历史性的变革,整个面貌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吴旗县政协办公室刘主任激动地告诉记者。
退耕还林5年来,吴旗县坚持以退耕还林为主的生态环境建设统揽农业和农村工作全局,全县的农业和农村工作已经走上良性发展的道路。
据了解,吴旗县仅经国家验收的退耕还林(草)累计确认面积就有110.25万亩,成为全国退耕还林面积最大的县和全国退耕还林先进县,全县林草覆盖率现已达到49.6%,较1997年提高了27.4个百分点,土壤的流失已由1997年的每年每平方公里1.53万吨下降到现在的0.88万吨以下,基本实现了“泥土不下山、水不出沟”的治理目标,暴雨冰雹等自然灾害明显减少;5年来,国家累计拨付退耕还林的补助粮食2.2406亿公斤,补助现金9993.7万元。全县山羊饲养量达到16.8万头,农民年人均纯收人达到1534元,较1997年净增646.7元,增长72.9%;1997年以来,全县累计新修基本农田8.35万亩,打淤地坝224座,实施移民搬迁2300户1.06万人,发展户用沼气1038口,农民的生产、生活条件得到了明显改善,收入也大幅增加。目前以舍饲养羊为主的“三型”农业,正在逐步取代传统的“广种薄收、漫山放牧”的粗放掠夺式农耕方式,“集约经营、舍饲养羊”的现代化农牧业生产式方式得到普及推广。同时农、林、牧三业的用地比例由1997年的6:3.4:0.6调整到0.9:6.6:2.5。
吴旗县变了!告别了“春种一面坡,秋收一袋粮,十年九大旱,三年两不收”的窘况,出现了“山青水绿、田平路畅、杏丰畜旺、民富县强”的幸福景象。
5年的退耕还林(草),西部的生态建设取得了显著成效。在吴旗县,山变绿了,水变清了,天变蓝了,人变富了,全县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记者看到,光秃秃的荒山绿了起来,绿油油的牧草长了起来,畜牧产业兴了起来,那一坡一坡的牧草,那一圈一圈的羊群,给群众带来了希望。与此同时,部分农民缺乏培育后续主导产业的自觉性和主动性,甚至存在“等、靠、要”的思想也相当严重。
记者在吴旗县的田间地头几乎看不到农民劳作的身影,初冬的早寒在村民结伴的路边和房前屋后,晒太阳、聊天者三五成群,呈现出安逸富足之态。
在吴仓堡乡吴仓堡村,记者远远地看见,窑洞前挂满了包谷、南瓜,村前公路两边沐浴着阳光的村民,谈笑风生,悠闲自得。公路上来来往往的大小车辆,没有打破人们聚谈的雅致。然而,记者一行的到来,却引起村民极大的兴趣。不到5分钟,一个不大的院落便挤满了好奇的村民。“响应政府退耕还林的号召,有粮食吃,有钱花,现在生活好多了!”一位30多岁的村民面带笑容地告诉记者。
“一年干完口粮田里的活儿,几乎就没什么事可干了,除了个别人出去打工,大多数在家养羊。“那当然比以前舒服多了,以前靠种地,一年到头忙得不得了,还不够吃,更没有闲钱了;现在可好了,响应国家号召,把粮田退耕了,由政府发放钱粮款。现在好着呢!好着呢!”回答记者提问,村民们几乎异口同声。
“退耕还林(草)政策的确是好,但在实施的同时是否养懒了部分农民,这的确令人深思”。对此,不论是基层的干部群众,还是县、市乃至省上的干部、群众,无不显出焦虑。
退耕还林(草)是国家在中西部地区实施的一项重大生态建设工程。为了确保退耕还林(草)者的合法权益,国家制定了一系列的鼓励政策,保障了退耕还林工程的稳步实施。然而,在这项工程实施的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违反退耕还林政策、损害群众利益和需要进一步完善的问题。
据了解,一些响应国家退耕还林(草)号召、积极进行“个体承包”的人,多投入巨资造林,加快了西部地区生态建设的步伐。然而,他们的退耕还林(草)往往得不到国家补助,在退耕还林中所种的树木成材后也很难得到砍伐批准。一方面因承包造林而举债,另一方面却眼睁睁看着成材林不能兑现,那些投资者的造林工作因此而难以为继。
延安沃泰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张玲告诉记者:2000年,他们自筹资金近200万元,承包大片荒山、沟底,在宝塔区蟠龙镇栽树种草、封山育林3000多亩。几年过去了,当地的生态环境逐步好转,但投资却一分也收不回来,更谈不上补助。借款还不上,整天债主盈门。当初上级领导支持公司,为公司争取到350万元扶贫贷款,经过两年多的周折,至今仍在研究之中。据了解:该公司承包荒山时曾争取过补助,但有关部门因其退耕还林面积未纳入规划,而拒绝了公司享受国家退款还林补助的要求。一些有心投资荒山者面对沃泰公司的如此处境,不得不收回迈出的脚步。
全国劳动模范张莲莲是安塞县真武洞雷坪塔村的普通农妇,自1981年起,她和丈夫王耀武一起投资130余万元承包荒山荒地植树,截至目前,已造林86.6公顷。在他们承包的林地里,记者发现水桐、泽槐等用材林早已成材,走进去,就像是走进了原始森林。但她也是只能投入,不能产出,“用材林眼看着却不能变成钱使”,让她失去了信心。因张莲莲造林早于国家的退耕还林政策,享受退耕还林补助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奢望。
另据了解,由于退耕还林(草)工程从规划、技术、验收、兑现等环节没有设置专项工作经费,以至各级林业部门举债工作,负担越来越重。仅格林市林业局1999年就垫支43万元,2000年30.2万元,各县区每年垫支也在13万~35万元之间,一些县(区)负债已累计达六七十万元。
《人民日报》报道,山西省壶关县乐井岭南岸上村的村干部弄虚作假,用原有的果林抵顶退耕还林面积,并以村委会的名义截留、挪用、冒领国家政策性的补助粮款。类似问题在陕北个别县也有发生。
为了确保退耕还林工程的稳步实施,有关部门只有不断地加强监督力度,认真履行职责,保证退耕还林补助政策不折不扣地兑现,才能保障退耕还林工程的顺利实施和有序推进。
确保8年以后“稳得住、不反弹”是当前退耕还林(草)工作的重点。
面对我们关于“8年以后国家不补助钱粮时你们怎么办”的提问,接受采访的农民一脸茫然,有的说:“谁能想那么远,到时候再说呗。”有的甚至说:“政府说咋办就咋办”。
国家“以粮代赈”的政策不是无期限的,终有停止补助之时,如果农民不能从退耕还林(草)的土地上得到吃的粮、用的钱,谁能保证退耕还林(草)“稳得住、不反弹”?人们对秀美山川工程的前景不无忧虑。
记者在采访中还发现,边治理、边破坏的现象也还存在,有些地方偷牧、夜牧的现象时有发生。在榆林市子洲县,大理河流域的荒坡就有多处被复垦。据有关专家介绍,一亩坡耕地的水土流失量要比荒山坡大75倍。一方面国家投入巨资恢复植被。另一方面却有少数人为获取一点微小的利益而破坏植被,实在令人痛心。
如何引导群众在改善生态环境的同时,立足生态建设成果的转化和利用,加快培育和开发稳定增收致富的产业,实现退耕还林“能致富、不反弹”,促进生态与经济的协调发展,已经成为摆在西部各级政府乃至全国人民面前的一项紧迫而重大的课题。
吴旗之行使我们清楚地看到,尽管有的地方政布官员已经意识并着手加快了了结构调整,培植后续产业的步伐,以确保退耕还林(草)成果,但部分农民缺乏培育后续主导产业的自觉性和主动性;一些县、区在可持续发展方面存在着产业不够规模、科技含量有待提高等问题,秀美山川工程可能反弹的形势仍然十分严峻。“弄不好,农民还会复耕。“吴旗县一位干部担心地告诉记者。
从吴旗乃至整个西部的经济发展水平看,农民在短时期内还无法摆脱对土地的依赖。为此,吴旗县政协主席阎占堂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在退耕伊始,就要加快结构调整,培植后续产业,确保农民增收。一是要抓好以基本农田为主的温饱工程;二是要抓好以经济林果、草、畜产业为主的致富工程;三是要有组织地促进农村剩余劳动力的转移;增加农民的非农业收入。这样,即使没有国家补助,后续的产业也能跟上来了,’退得下、稳得住、不反弹’才能实现。”
有关专家指出,生态环境建设是一项庞大的社会系统工程,是一场人人参与的“绿色革命”,如何确保退耕还林(草)者的合法权益,保障退耕还林工程的稳步实施,在很大程度上还要取决于国家制定相关的政策,只有合理利用退耕还林当中的经济用地,实施“兼种兼收”的政策,增加民间投资的后劲并强化其经济效益,才能实现政府“谁退耕、谁造林、谁经营、谁受益”的承诺,充分发挥退耕还林(草)者的积极性,加快建设秀美山川的步伐。
专家建议,为了确保“封山育林、退耕还林(草)”政策的实施,在发展思路上要注意生态的修复功能,大面积治理依赖封禁保护,局部重点区域依靠工程造林还草。建立从大面积获得生态效益,从局部获得经济效益的新策略,确保生态环境建设长远发展目标的实现。要完善退耕还林工程的技术支撑体系,组织科技人员对退耕还林工程实施中的关键问题和带有普遍意义的重点、难点进行科技攻关。要大力引进推广林草良种,推广旱作保墒(shāng)种植、地膜覆盖、小流域综合治理、生物防虫等先进实用技术,推广太阳能、沼气等农村能源生态模式。组建和完善市、县、乡、村的四级管护网络,保护好退耕还林 (草)的成果。让绿色永驻人间!
(金卫东摘自《人民政协报》2003年1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