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秋
光绪年间,民生凋敝,路有饿殍。秦东一带盗匪如蜂而起,路断人稀,百姓惶然。
王迤山调任山阴县令。
上任伊始,王迤山惊悉境内盗匪二百有余,叹曰:“难怪民不聊生!”遂决心剿灭盗匪,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
政令一出,甚得民心,官府百姓争相效力。一时间,捷报频传,匪首匪徒纷纷落网,县大狱人满为患。
今天是杀匪祭刀之日。县衙大堂虎气生威,差役两旁站立,“正大光明”牌匾下,王迤山正襟危坐,堂下跪着人犯。
监斩官单膝跪地禀道:“老爷,有人求情,这苏文是首次抢人,可否从宽?”
王迤山倏地站起来,眉头皱了一下,说道:“杀!”
“老爷,苏文是名秀才,可否从宽?”
“杀!”
“他为了寡母活命··· ···”
“杀!”
于是随着签子锵然落地,刑场上刀光一闪,人犯身首异处。一年间,滚西瓜般砍下二百多颗人头,王迤山终于松了口气。
一日,王迤山正在升堂理政,不料,钦差大人路过山阴县,他慌忙出迎。只见大人剑眉倒竖,厉声喝道:“好一个王迤山,你身为山阴县的父母官,不恤百姓,不思吏治,境内盗匪横生,使我差官的盘费险些成为盗匪囊中之物!”
王迤山无言以对,脊透冷汗。
惶惶然送走钦差大人,王迤山严责下属,令即刻细查境内匪情。
不日回报:“盗匪二百五十。”
王迤山大惊。这一惊不逊于钦差大人的棒喝。他昼不思食,夜不安寝,尽心剿匪。
大年岁除,血色夕阳染红了大街。今天共杀二十八名盗匪,最后一名行刑时,监斩官来报:“禀老爷,外面有一银髯僧人,以死相挟,救他儿子,让刀下留人。杀不杀?”
已历两年腥风血雨的王迤山,眉头没皱一下,说道:“杀!”
“他说他是你的亲戚。杀不杀?”
“杀!”
“他说他是钊儿的养父。杀不杀?”
王迤山口张开了,但没有说出“杀”字。他连忙走出大堂,来到刑场,只见“慧仁法师”手执利刃,对着胸膛,在料峭的寒风中,如一棵苍松,傲然屹立。
王迤山一声“恩人”还未出口,只听老人声若洪钟,嗡然响起:“施主,昔日你将拴儿托付与老衲,老衲云游海内,四处访寻,今杀场还你儿子,以唤你好生之德!”
王迤山心中掠过一片愁云惨雾,问监斩官:“今年杀匪多少?”
“共杀二百五十八名。”
“现在乡间应该太平了?”
“还有盗匪三百。”
王迤山若不是左右搀扶,差点儿瘫坐在地,他向监斩官摇摇手,一阵眩晕··· ···
未几,王迤山辞官,回归故里,到“香积寺”请教,慧仁法师道:“为政之道,贵在正本清源。古人云:‘富贵生淫逸,饥寒起盗心。’你在做“扬汤’之劳,百姓仍然啼饥号寒,怎能收‘止沸’之功!”
王迤山顿首而拜。
(艾敬然摘自《百花园》200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