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如溶
农历七月七日是传说中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围绕这美丽的传说，引发了无数文采斐然的诗句，衍生出多少人间的柔情。这一天，是情人们和女孩子最喜欢过的日子。在这一天中所有的事都要带一个“巧”字，这样一年中就都会碰上巧事。那时候我还很小，但我记得很清楚，“七夕”前些日子女孩子就已经忙开了。母亲买来了竹子做的绷架，教稍大些的女孩绣花，我开始学绣花，也不过十一二岁。谁家的姑娘绣得好，谁就是巧姑娘。江南人喜欢把节日和美点融入生活中，过得有滋有味。七夕前一两天，家家户户都要氽（音：tǔn）巧果。巧果是一种面食，是把面粉和糖，撒上芝麻，制成极薄极薄的面条，用刀在面条中间划一条口子，再绞一下放在油里氽，吃起来又香又脆，非常可口。有的人家还要炒瓜子，爆蚕豆，煞是热闹。
初七的早上，女的都要梳巧头，说这天梳了巧头一年四季头脑清醒，不糊涂。这天清晨，我早早地跟着大人去采木槿的树叶，就是木槿花的叶子，木槿也叫篱笆树，这叶子碧绿碧绿的，有一股清香，采回来，放在脸盆里，放一点清水，然后用点力揉，揉着揉着叶里就分泌出好多黏黏的、稠稠的绿汁，用这汁水洗的头发，既干净，又有光泽，然后就梳成自己喜欢的发型，这叫“梳巧头”。我喜欢把小辫子盘在头顶上，再戴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或者插一两朵鲜花。
“七夕”晚上是高潮。大人们说，一到黄昏，天上的鸟儿就少了，特别是喜鹊，它们都聚到银河架桥去了，让牛郎和织女在鹊桥上相会。深夜，如果在瓜棚下，还能听得到牛郎和织女的说话声和哭泣声。在故乡的老屋里有一个较大的院子，是好几家邻里共用的。虽然比不上鲁迅先生家的百草园，但也是一片神奇的天地，是我童年喜欢的地方。院里有一葡萄架，一到夏天，绿绿的叶子下垂挂着一串串碧玉似的葡萄，仿佛童话世界，邻居三三两两在这里乘凉；院里有一口井，很深，很清；还有好几户人家圈地种了些丝瓜、南瓜、豆荚之类的瓜蔬和一些花草树木。我最喜欢墙角里的一丛南天竺和墙边的蔷薇。当然花花草草也引来了不少小虫儿，随之而来的是虫儿们齐奏的交响曲，急忙中富有盎然生机。为了听牛郎夫妻神秘的声音，我们吃好晚饭就早早来到了院子里。我和小伙伴坐在葡萄架下，夜幕越来越深沉，风静夜寂中大家围坐在一起，一边吃着巧果、瓜子，一边看着天上的银河，数着天上闪烁的星星，缠着大人再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好像我们永远听不厌，大人们好像也永远讲不厌。也有几个小姑娘在院里采了不少红的凤仙花，把花瓣捣烂了，涂在指甲上，再用布包好，到第二天把布解掉，指甲就变成红的了。大家聚在一起，好开心，什么都觉得好玩。
不知不觉已快到深夜，在这神秘而深沉的氛围中，大家什么都不干了，只是屏声息气，侧耳细听。啊！真的听到了，除了秋虫的奏鸣，那边丝瓜棚下果然传来了嘤嘤哭声，一下子人们的神经全都绷紧了，大家一动都不敢动，四周越发静了。哭声时断时续，时高时低，突然一下响起来了，而且还夹着痛苦的呻吟，又听到有人在说话，一下子全明白过来了：这声音不是天上传来的，是那边丝瓜棚下传出的。哭声越来越响，大家不约而同全都跑了过去，原来是隔壁邻居家的一对恋人，那女的被蛇咬了。今夜他们也是来听天上的声音的，想不到她的哭声惊动了我们。在那男的束手无策之时，见我们来了，似乎见了救星，在大家的帮忙下把她送往医院。
在我的记忆中，这一对情人都是在上海念大学的，男方和我家是邻居，自他们相恋以来一直遭到女方家长的反对。可是自从“七夕”过后，女方的家长却同意了。有的说因为他俩听了牛郎织女的哭声，天上人动了恻隐之心，让人间有情人终成眷属；有的说在女的治疗中，是男方的诚心感动了女方家长。各说各的，反正这一对总算是如愿以偿了。有了这样的故事，在我童年的心里，七月七真是个情人节了。
童年的事回忆起来是那样的悠远深长，惹人情思，这景、这声，这一切成了我记忆中珍藏的梦幻。长大以后又不断听了许多牛郎织女美妙的传说和诗词，我想，何不把七月七定为我国的情人节，让大人小孩都来分享东方民族情意绵绵的温馨呢？
（金卫东摘自《人民政协报》2003年4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