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旺辉
在我们农村,几乎人人都有一个乳名,据老人讲,起乳名好成人。或许是一生下来便胖墩墩的缘故吧,娘便随口给我起名“墩儿”。七岁那年到了要上小学的年龄,父亲觉得必须有个体面的大名才行,便找村里的教书先生给我取了现在这个通俗好记的名字。可家里人仍旧是“墩儿”、“墩儿”地叫着,尤其是娘叫着尤为顺口,好像这个名字是她的“专利”似的。
不知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再听到家里人叫我的乳名时竞浑身不自在,有时竞十分反感,仿佛有种被人瞧不起的感觉。一天,我一本正经地对母亲说:“娘,我都这么大了,难道您就不知道我的大名吗?以后别管我叫’墩儿’了,真腻烦人。“娘一脸的惊愕,呆呆地半响没有言语,我暗自高兴,以为她一定记住了我的话。
但是娘终究还是没有记住。上初三时冬季的一个下午,临近放学时天突然下起了大雪。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和漫天飞舞的雪花,我真后悔当初没听娘的话多穿几件衣服,以致现在冻得瑟瑟发抖。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有人在“笃笃笃”地敲教室的门。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来——是娘,她站在门旁一边轻轻地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朝我招招手:“墩儿,快过来穿上棉衣··· ···”
“噢!他原来叫墩儿呀!”
“这名字可真有意思。”
这时原本寂静的教室充满了窃窃私语声,同学们都神秘兮兮地瞅着我,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有的还冲我扮着鬼脸。我羞得满脸通红,真恨不得有个老鼠洞钻进去。我一把夺过母亲手里的棉衣,十分生气地对她说:“娘,我不是早告诉你别叫我的乳名吗?!”语气生硬得连我自己都吃惊。娘的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她点了点头,很不自然地说道:“旺辉,道上滑,晚上回家小心点儿!”说着将手电筒塞给了我,一拐一拐地走了。这时我才发现,娘的臀部沾满了泥,一定是在来的路上跌了跤。说来也奇怪,娘在以后短短的几天里竟学会了叫我的大名,虽然有些生硬绕口,可她还是频繁而响亮地叫着。我听了心里暗暗高兴。
我要离家到几百里外的城市读中专了。走的那天,爹和娘一起送我去车站,不知为什么,一向爱说笑的母亲竟一言不发,第一次离家出远门的我,心中觉得十分伤感,一家人就那样闷着。汽车开动的刹那,我挥手向双亲告别,一直沉默的母亲脸上显现出两行泪珠,在我看来它是那么的晶莹她挥着手臂随车紧跑着,不由自主地喊起来:“墩儿,别忘了给家里写信!墩儿··· ···”
我一愣,泪水夺眶而出。
(吴显章摘自《河北科技报》2003年3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