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凤敏
入夜,我出差回到小城,拖着沉重的行李包和疲惫的双腿走出车站。
外面的风很大,此时正刮着沙尘暴,天地之间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几辆人力三轮车还在大风中像瓢虫似的来回移动着··· ···
一辆围着大红布棚的三轮车慢慢地停在我的面前,蹬车的是个女人,大约有四十多岁,她满脸笑容地问:“兄弟,用车吗?”
“到西路口多少钱?”我问。
“四块钱”
“四块?咋这么贵?”
“兄弟,这种鬼天气别人都要五块钱,我是想便宜点多拉几个人。”那女人不紧不慢地说。
“三块吧?”我讨还着车价。
“你再添一块吧。”
“就三块钱,你不拉就算了。”说着,我故意拎起行李包做出一副欲走的样子。
“唉··· ···三块就三块吧。”那女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嘴角上漾出一抹苦笑,无奈地摇摇头说,“上来吧。”
坐在三轮车里,我听见外面的风呼啸着,吹得车棚“哗哗”地响,两只车轱辘也“吱吱呀呀”地叫着,像是在不停地呻吟··· ···
“大姐,一天能拉多少钱?“我问。
“一二十块吧。”那女人淡淡地回答。
“这起早贪黑的也挺不容易的。"
“唉,没办法。家里两个孩子都在上学,光靠我的那点下岗生活费,根本就不够用,出来踏车挣几块钱,总比在家里闲着强,是不?”
“但蹬车也够累的吧?”
“累是是累了点,但不出力不出汗,哪能有饭吃?不像现在的年轻人,累一点就喊爹叫妈的。其实,只要不怕吃苦,不怕难为情,还愁没口饭吃?”
“那倒是。”我笑着说,“你男人做什么呀?”
“他··· ···他,他早死了。”
那女人顿了顿,声音很轻却流露出一种辛酸和困顿。听了这话,我心里一阵难受。接下来,我便不好再问什么,很长段时间保持着沉默。
借着昏黄的路灯,透过那扇小窗户,我看见那女人正吃力地蹬车。为了减小风的阻力,她那单薄的身子弯得很低,几乎平贴在前面的车把上,屁股也离开了车座,脖子上的那条花丝巾随风胡乱地摇摆着,两条腿一上一下地蹬着三轮车··· ···
蹬三轮车是个苦差事,一般男人都会感到吃力,更何况一个身子单薄的女人?但是,为了生活,为了孩子,她却不辞辛劳地奔波着、忙碌着··· ···我的心猛地一颤,一种负罪的感觉在心里缠绕着,后悔刚才不该和她为了一块钱而讨价还价。我无法想象她这样的人生、这样的生活和这样的家庭状况,那该有多么的艰难啊!当然,这不是我鄙视她,只是觉得她挺不容易的。
上坡了,那女人直起身子,几乎是在站着蹬车,而三轮车却迎着大风移动得很慢,像一只蜗牛在艰难地爬行··· ···
“大姐,你蹬不动,我下来吧。”我说。
“没事,没事,你别··· ··别下来。”
我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清楚地听到她在喘着粗气。她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跳下车,用两只手使劲拉着三轮车。到了坡顶后,又麻利地跳上三轮车,恢复了当初骑车的姿势,迎着飕飕的大风向前骑着··· ···
终于,我到家了。下车后,我急忙寻找着零钱,翻遍了所有的口袋,也没有零钱,只好将一张十块的钞票递给了她。
“兄弟,没零钱吗?”
“你找零吧。”
“这··· ···我也找不开呀。”那女人无可奈何地说。
“不用找了,给孩子们买点学习用品吧。”
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她说的那两个在上学的孩子。要不是这女人这么要强、勤劳、持家说不定他们早就辍学了。
“不找可不行,无功我不受禄。”那女人有点急。
“大姐,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那你真的没零钱也就算了,算我白拉你一趟。”
“不、不,你不要钱可不行。”
说着,我把那十块钱塞进她的衣袋里,回头向家里走去。
“兄弟,你等等!”那女人在身后喊我。
“还有事吗?”我问。
“哦,没··· ···没事。”她答。这位朴实的女人朝着我笑了笑,回头上了三轮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
第二天清晨,门铃的叫声把我吵醒,我急忙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只见那位蹬三轮车的女人站在门口,我不禁愣住了。
“兄弟,这是昨天晚上应该找你的七块钱。”
我木然地站在那里,手里捏着那七块钱,看着眼前这位脸色黝黑的女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她的心很亮,也很美。
(杨 华摘自《农村青年》2003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