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凯源
大街小巷的叫卖声,是旧时天津人生活中的一道风景。叫卖者大都有固定的路线和时间,风雨无阻。吆喝声也有鲜明的个性,不出屋,一听就知是谁卖什么东西来了。
晚饭前来的是小臂上挎着椭圆形4层提盒卖烧鸡的,吆喝只有3个字:“肥——卤鸡!”有买的就打开提盒,每层内摆有整只烧鸡、鸡什串、熏鸡蛋串。上层有一个竹制扦筒。这个高约30厘米的竹筒,内有32支像织毛衣的扦子,每根扦子下部钻凿上小孔,涂上红绿颜色,正好是一副牌九。这是一种赌具,小贩以卤鸡为赌注。
随后而来,有卖煮芽乌豆的,有卖臭咸鸡蛋的,有卖炸酥鱼、炸蚂蚱、炸兰花豆、炸果仁的,有卖馒头、蜂糕的。“小枣粽子江米藕唉!” “臭豆腐辣豆腐!” “杨村糕干杜家的好哇!”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晚饭之后各种消闲食品上市了。高亢清脆的“崩豆儿——萝卜!”声音一落,人们就出门来买。卖萝卜的小贩一般还兼卖崩豆、青果、金橘。只见他左手垫一叠毛巾,上托一个青萝卜;右手一把锋利的小刀,先把青萝卜削去根须,纵向两刀切下一片递给顾客。先看颜色,碧绿;入口一尝,脆甜,先尝后买。买时说买多少钱的,比如说买1毛钱的,他就切下几片,很少有人买整个萝卜。小贩边卖边喊:“小刘庄的萝卜!” “豆瓣绿的青萝卜!” “萝卜赛梨!”叫卖声犹如青萝卜那么脆。
卖萝卜的还没走,卖块糖的又来了,声音由远及近:“卖药糖啦,哪位要买药糖,还有橘子、香蕉、杏仁茶膏··· ···”
说到卖块糖,有两个人值得一提。一个是三义堂的老道,身着一袭道袍,长发披肩,一派仙风道骨,案前摆几个大葫芦,一块布帘上书“茶膏药糖”几个字,不吆喝,不张扬,故弄玄虚,买的人连续不断。
另一个是南市的王宝三,是个瘦削的驼背老头儿,门前摆一溜玻璃盒子,内装块糖。他坐在那里不时地吆喝一声,喊声急厉而短促,过路人会被吓一跳,谁也不知道他喊的是什么,但因声音怪异,很能吸引行人。他的块糖味道好,不粘牙,也算享誉一方。
小贩在经营上出奇出新,才能吸引顾客。
有一位卖酿馅酥蚕豆的小贩,可以说是货奇人奇。他把蚕豆泡软、剥皮,每一粒上都挖出一个绿豆大的圆洞,把蚕豆烤酥,再在孔中填上颜色、味道各不相同的馅,如白糖、豆沙、橘子、鸭梨等几十种馅料,每一粒蚕豆都是工艺品。他挑的担子前后是两个形似花篮又似宫灯的木盒子,上口向四外张开,用玻璃分隔成几十个扇形小盒,每个盒里装一种蚕豆,色彩绚丽,像是盛开的花朵。
小贩的上身穿中式对襟襟纽长袄,下身穿纺绸灯笼裤,腰间束一条黑绸带,双侧打上蝴蝶结,左肩搭一条雪白毛巾,右肩挑担,右手扶扁担,左臂悠悠甩起,步子均匀而有力。枣木扁担一走一颤,前后扁担头所饰的龙头口中,伸出用弹簧挑起的艳红绒球,有节奏地上下抖动,那姿态可真叫美!
他每天傍晚环老城的东西南北四条马路转一圈,人们在屋里一听到“什锦酥——崩豆儿”那如吟如歌的吆喝声就跑出来观赏,买他的什锦崩豆儿。有时买的人多了,围成一圈,他还会应大家的要求挑起担子走一个圆场,然后在大家的掌声、叫好声中,渐行渐远。
(蔡梗民摘自《今晚报》2000年9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