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无独有偶,湘西南侗族人充满戏剧性的“抢亲”,与湘西北土家族带有史诗性的“哭嫁”,可以说是古老婚俗交相辉映的两朵奇葩。在国内外,侗族的“抢亲”大概鲜为人知,但土家山寨的“哭嫁”却是早在20世纪50年代就已闻名于世了。
姑娘出嫁,为女人一生中最大的喜事,本应充满幸福、欢乐的气氛。然而,旧时湘西、湘南、鄂西、川西(成都等地)、黔东(铜仁、凯里一带)诸地,却流行着一种与之完全相反情调的古老婚俗——“哭嫁”。也就是在姑娘“出阁”之前,不但新娘本人哭得很伤心,像泪人一般,而且新娘的母亲、姐妹以及姑妈、姨妈、舅妈及其他交往较多的女友,都要陪着新娘哭。湘西土家族哭嫁的风俗尤为普遍、浓厚,不但哭嫁的时间较长(少则十来天,多达个把月),而且哭嫁歌也保存得很完整。
姑娘出嫁为什么要哭?哪有那么多的东西可哭?这是一种蕴含甚为丰厚的人生礼俗,也是一种饶有兴趣的婚俗现象。
俗话说:“人不伤心不落泪。”姑娘出嫁之所以要哭,是因为在旧式的婚姻制度下,女孩(尤其是劳苦大众家庭的女孩)总是作为牺牲品“抛”(卖)给夫家的,她们的身心受到极大伤害。因此,湘西等地的女孩在出嫁之前要哭泣、要呼号,《哭嫁歌》就是感情发泄的最好方式。
湘西保靖县土家族地区流行的《哭嫁的根巴》,生动形象地说明了这个问题。这篇民间传说里讲,在远古时,“是女的坐天下”,“人只晓得阿娘”。后来,在闹沧湖地方出现了一个蛮横的男人,身高力大,是个“吃雷公电火闪的角色”。一天,这个蛮横男人看到一个女子在溪边独自摘野果,吃得很开心。他不管女子肯不肯,硬把这个女子抢到屋里,强迫成了夫妻。而且,从这以后,沿袭成了男婚女嫁的风俗习惯。由于妇女不高兴,想起就伤心,所以,姑娘嫁出门之前,“都要数七数八、摇肝动肺地哭上几天几夜”。
哭嫁习俗的形成,可以说是有它的远因与近因。上述这个传说故事即与它的远因有关。至于它的近因,则是盛行于湘西一带的封建包办婚姻的某些陋习(诸如“扁担亲”——姨表婚、“坐床亲”——哥死嫂必嫁弟)所致。
千百年来、在湘西土家族的吊脚楼上,一代又一代的妇女先后哭嫁。她们的哭与诉,除了个人的恩恩怨怨以外,还夹杂着一些社会舆论的制约。哭嫁“哭”得好的,受人称赞,一生荣耀;“哭”得不好的,就会被人耻笑,甚至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为了不让别人戳脊梁骨,争一口气,湘西土家族许多地方的女孩长到十一二岁,就会跟着大姑娘去“陪嫁”,专门学“哭嫁”;有些爹娘甚至花钱请“哭嫁娘”(一种半职业性的哭嫁歌手)上门来,传授“哭”的经验和技艺。所以,一些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常常三个一堆、五个一伙,躲在吊脚楼上,或藏在树丛、溪涧,悄悄地模仿起“哭嫁”来,切磋“哭”的技艺。经过这样奇特的“观摩”演习和勤学苦练,等到她们出嫁的时候,自然就会显露出色的“哭嫁”本领,哭得滔滔不绝而又凄楚动人。
湘西土家族姑娘“哭嫁”诉说的内容,由于世代口头传承,加上一些“哭嫁娘”的积攒和琢磨,因而形成了某些大同小异的口传“本子”——即令人赞叹的民间抒情长诗《哭嫁歌》。以保靖县马王乡、永顺县普戎乡、龙山县坡脚乡等地流存的几个“本子”较为完整且有特色。这些地方,出名的老“哭嫁娘”比较多,其中丁贤桂、田翠莲等人在20世纪80年代还参加过拍摄影视剧呢。如果到猛峒河风景区旅游,在古镇王村,兴许还能看到她们传授的徒子徒孙的“哭嫁”表演呢。
根据20世纪50年代、70年代和80年代先后整理出版的三个《哭嫁歌》的“本子”看,这部民间长诗分为哭爹娘、哭哥嫂、别姊妹、骂媒人、哭嫁妆、哭辞祖宗、哭上轿等10多个部分,长达数千行。
湘西土家族《哭嫁歌》中,有许多质朴无华却感人至深的诗句:
忽听金鸡一声叫,好像乱箭穿我心。唢呐吹起“娘送女”,镏子打起“大开门”。
唢呐一声泪一滴,扯娘罗裙扯爹衣。苦命女儿送上轿,亲生骨肉两分离··· ···
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一旦听到这样声声呼号、字字血泪的哭诉,恐怕也难免潸然泪下吧。
(张 华摘自《古今故事》2002年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