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车
在中国古代，城市不过是乡村的附属物而已，里面住的除了当官的之外就是可怜的手艺人。当官的不过是短期居住，任满了，还是要用驴子驮着明里暗里弄来的东西回家，乡村里的闲情逸致和一壶酒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手艺人则完全是被逼的，如果赚足了钱他是要到农村当地主的，穿着丝绸袍子在村子里耀武扬威。但在大约100年以前，城市却成为中国人向往的乐土，一直到现在。
尽管一度自封为雅人，但我也未能免俗。从生下来一直到25岁的时候，我都生活在农村。后来听说城市好，于是削尖了头跑出来，一看还真好。第一次到徐州时，我为那里居然有十几层高的楼完全倾倒和震惊，回去之后，心有余悸而又得意非凡地对同事说：“我这次可是长了见识。”考上南京大学的研究生之后，我真正领略到城市的好处，不但楼更高，而且给中小学生做家教一小时可以赚10~15元，这可是在家乡教书时一天的工资啊！于是我就彻底爱上了它。
然而城市之好不是一句话可以说得清楚的！美容店里整出来的漂亮姑娘，早晨公园里练太极拳的老头，他们的脸比农村姑娘的白得多··· ···在现代都市里，人的修养也是不一样的。今天，我在宿舍楼门前看到一个老干部模样的举止得体的人在那里散步，散着散着他突然在一个垃圾桶前停了下来··· ···他打开了垃圾桶朝里面瞅了一番，又用手在里面掏了一会，最后掏出了一个矿泉水瓶子，欣慰地走了——瓶子多少钱一个我不知道，但据说是可以让许多人养家的。有时他还会彬彬有礼地走到你身边，说：“你的矿泉水喝完了吗？喝完了瓶子给我好吗？”他哪像农村进城捡破烂的！
因为出山较晚，所以虽然也有了4年做“城里人”的经历，但总还是农民本性难移，整天土得掉渣地直着身子在城里走来走去。我在城市里可以找到两种人：穷人和富人。对这两种人来说，同一个城市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城市。不过这样说也不是很确切，因为城里的人们是五花八门的：大款、小款、建筑工人、卖光盘的、拉二胡的··· ···应有尽有。
在多样化的城市中，有时会遇到不和谐的东西。一次我在学校附近的小食摊上吃馄饨时，遇到一个卖煎饼的老乡，在用家乡话攀谈中，他突然对我高声质问道：“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为什么不能想些办法让我们富起来呢？”原来，他靠卖煎饼养不起老婆和孩子。这破坏了我吃饭的雅兴，弄得我生了气，但同时我也庆幸我没有卖煎饼。
如果有小汽车和英特网之类，在我们那个偏远的农村我们的生活会更舒适——颐和园比我们那里的风景强在哪里？但为了一口饭，我们只有往城里挤，每年的假期挤在一起回老家，假期结束后又挤着回城，乐此不疲。唉！
（钱跃良摘自《城市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