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道来
在我家乡鲁南一带的农村,姑娘们从小在上学之余,就跟着母亲或奶奶学挑花刺绣和缝纳鞋垫的针线活。到了20岁左右一定亲,就算找到了婆家。这时,男方家要买些衣物、化妆品之类的作为定亲礼送到姑娘家。有来无往不成礼,姑娘往往要回谢两双鞋垫子,作为爱情的信物,当地人称之为“女红垫”。
我的本家大婶就是一个纳鞋垫高手,她的大女儿也就是我的叔伯大姐也学了一手好针线活。大姐定亲时找了个军人,听说还是个班长。我常上她家串门,一来二去的,我亲眼见着了她给未来女婿做女红垫的全过程,那真是精心。鞋垫选料全部是用雪白柔软、簇新簇新的细布,她说,这象征着爱情的纯洁。铺一层白布,撒一层麦麸子,“麸”同“夫”谐音,有丈夫之意;每只鞋垫还要夹进去一只辣椒和一粒红豆,寓含爱情之热烈;线要用丝线,隐含思念之情。在选择针脚的花型上,也很有说法,有梅花型的,有枣花型的,有对针型的,针脚要细密,不露线头,横竖成行。总之,每一针每一线都必须一丝不苟,谨慎斟酌。鞋垫中心处还要拼出诸如“双龙戏珠”、“龙凤呈样”、“驾鸯戏水”、“荷花并蒂”、“红双喜”等图案,示意心心相连、百年偕老,最后用红布条滚边。纳鞋垫时,大姐常用洁白的手帕包在手上穿针引线,以防手心出汗时把鞋垫弄脏。鞋垫纳完,大姐又用漂白粉擦一遍,再放在大缸里用硫磺熏蒸,拿出来一看,雪白雪白的,比戏台上粉底朝靴的漆白底都白。加之五彩图案相间,精美别致,甚是好看。一切就绪,不久男方送来彩礼,大姐用手绢把两双女红垫包了,捎给未婚夫。据说,这两双鞋垫寄到部队后,在连队战士中传看了好几天,引来一片啧啧称赞,夸他找了个好媳妇。那小子干劲可大了,从班长、排长,一跃干到副营长,后来大姐也随了军。
当然,也有送女红垫送出毛病的。俺村东的李二狗人长得倒挺高大,就是脚比平常人小。说了个媳妇也不是个细心人,没问脚穿多大号的鞋,估摸着身高就给纳了一双女红垫。针脚、图案好坏不说,往二狗鞋里一塞,好家伙,鞋后跟蹿出老高一截。二狗生气了,咋的,嫌俺脚小,没结婚就嫌弃人了,不行散伙。女红垫退到媒人家,女方又托人说尽了好话,解释了半天才烟消云散。现在二狗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可这事还被村里人编成段子时常提起。
以鞋垫定情,虽简便朴素,却内涵丰富。这种表达心迹的方式,在鲁南一带至今仍广为流传,其中的逸闻趣事几天几夜都道不完。
(任 重摘自《中国民族报》2004年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