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夏
庄户女孩儿,斜斜地倚在暖洋洋的风中,听榆树叶“哗啦啦”地响。夕阳挂在天边,温柔地抚摸着地上的庄稼:绿是青葱的嫩绿,黄是鹅绒的淡黄,舒展地平铺开来,是丹青妙手的一幅大写意。手挽着粗粗的辩儿,绾一个结,放开,再绾一个结,再放开,水样清澈的眼睛就有些迷离:这心底里的结儿,怎么就放不开了呢?
庄户女孩儿,打小就没有大户人家的娇气,上炕剪子下炕镰,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庄稼是庄稼人的脸面,自家的庄怎么能落到别人后头?杂草是不能有的,不怕你能长,架不住一遍遍地锄;水分是不能缺的,不怕你天旱,抗不住一遍遍地浇。早晨披着星星出去,晚上戴着月亮回来,却并不觉得怎么累,洗洗刷刷睡一觉,早晨起来仍然有使不完的劲儿。收获的时候,自家的玉米结都比别家的粗,麦子也比邻家的多打百儿八十斤。
庄户女孩儿,也爱美爱俏。早先没有条件,可是不管一朵什么样的野花儿,往头上一插,临河一照,羞得鱼儿忙躲到一边去了。一头长发,黑亮蓬松,梳成两条马尾辫,走一步,摇三摇。间或进城,被城里的文人见了,眼神都要被拉直了,还说些“出水芙蓉,天生丽质”或者“小家碧玉,美艳绝世“之类的话。家里有了彩电,天下事晓得的并不比城里人少。那些时髦的衣服,也买过一两件,在立柜前偷偷试过一两次,脸儿羞得都没处放,就收拾起来,压了箱底。没事的时候,偶尔想起,往往出一会儿神。
庄户女孩儿,随便将一块什么布料拿在手里,比画比画,三剪两剪,裁出的衣服有棱有角、有模有样。没事的时候,穿针引线,绣个“鸳鸯戏水”,绣个“龙凤呈祥”,针角疏密有致,构图别开生面,画面栩栩如生。拿到集上,每次都能卖个好价钱。快过年了,去市场上买些彩纸,给三奶奶剪个“寿比南山”,给二大爷剪个“福如东海”,大婶那边就剪个“吉庆有余”。夜深人静,自个儿剪一个大大的红双喜,左比量右比量,这里贴那里粘,最后还是红着脸儿压了箱底。
一般姊妹,积极的已经做了妈妈,大部分也找了婆家,老爹老妈就着了急:“自己的闺女咋就不急不躁呢?要找个啥样的才中意呢?”“哎哟妈呀!这样的话谁好意思说出口?不过,俊丑贫富不打紧,心眼实诚厚道肯干就成。到底是谁?其实俺心里早有了底,只是他还没有回村,你让俺怎么说?”
手将粗粗的辫儿绾一个结,渐渐地放开。缠绕在心底的结儿,也渐渐松散开了。夕阳已落,繁星满天,正是“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的时候。
(刘志远摘自《河南农村报》2003年3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