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祺
年初一,我早早地起了床,煮好汤圆,等待妻子和孩子一起吃新年早餐。
“丁零零——”一阵电话铃声,我拿起话筒,电话里传来一位老年妇女的声音:“孩子,新年好··· ···”
是妈妈打来的电话?我在想。但似乎声音又不太像,我疑惑地正想查看一下来电显示屏,可是电话那头却开始说个不停:“你说年三十回来的,怎么又不回来啦?害得你爸昨天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定,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不知为啥就是打不通。他去了好几趟村口接你们,可直到天黑透了,人家吃过团圆饭看电视晚会时,还没有见到你们的影子,他才失望地从村口回来。为了你们回家过年,我和你爸忙活了好几天,张罗了一桌晚饭,实指望你们回来,热热闹闹地过个团圆年。结果,只有我和你爸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冷冷清清地守着一桌菜,吃得无滋无味,一点心情都没有。孩子,你一年忙到头,过年了,就不能回家来看看?你知道我和你爸是多么想你们吗?天天想,月月望,心里头总有个盼头,你们春节总归要回家的。
可是今年我们又落空了。别人家老老少少都高高兴兴地庆团圆,而我和你爸却只有孤灯伴双影,昨晚一宿,你爸都没睡好,总是一个劲地叹息··· ···”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看了一下显示屏,知道这是一个打错了的电话。可是,听着老人的埋怨,仿佛见到了一对风烛残年的老人翘首盼儿回家团圆的希望破灭后,那种孤寂失落的清冷情景。于是,我不忍心再告诉她是打错了电话。我对着话筒说:“妈妈,你别难过,儿子是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们自己要多保重。”
“哎,哎,我们会知道照顾自己的,倒是你们常年在外,闯世界混生活很不容易,处处要多小心。你的胃病好些没有?还常犯吗?天气冷,要注意保暖。妈寄给你的棉鞋穿了没有?样子虽不太好看,但晚上看书、写东西时穿上,脚就不会冷了,脚不冷,身子才会暖和。小明的成绩还好吗?今年长高了吧?手还生冻疮吗?前不久,我打听到一个偏方,用红辣椒泡酒搽手有效,你给孩子试试看。我们不在你们身边,全靠你们自己照应自己。爸和妈祝你们一切平安。如果有空,还是要多回来看看!”
听着电话那头“妈妈”的唠叨,我的心里一阵阵热浪滚涌,眼眶有些湿润。儿行千里母担忧,多好的老人哦!我连声答应着:“好,好,只要一有空,我们就回家去看你们。”
放下电话,我记下了显示屏上的电话号码,心里头沉甸甸的。
··· ···
元宵节那天,我又突然想起打错电话的那位“妈妈”,不知她惦念的儿子回家了没有?于是,按照那天的号码,我拨了个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位男子,他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后,沉默了好一会,突然抽泣起来。原来他就是那位母亲的儿子,他的母亲因心脏病发作去世了,他是赶回家办理丧事的。电话里,他难过地告诉我,母亲临死前,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待他匆忙地赶回家,还没和母亲说上一句话,母亲就带着无尽的遗憾走了。
“你春节为什么不回去看看他们?”我问。
“我在城里经营着一家超市,原本打算回家过节的,可是那几天生意特别好,因为忙,所以未能回来。谁知道妈妈就这样走了··· ···想起来,我真后悔呀!”这个儿子悲怆的自责,使我唏嘘不已。
是啊,如今的子女们可真够忙的。哪怕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中,也难得回家看看老人。即使回家一次,前脚刚进家门,腰间的传呼机或手机就响了起来,自己圈子里的事情又要急着去办,于是,顺手掏出几张钞票,打声招呼,又走了。留下的只是老人的失落和惆怅。
其实,钞票又岂能买来亲情?!人到暮年,别无他求,惟望多见见儿孙们,听听他们的亲情倾诉。有时,老人的这种精神需求超过一切。可惜的是子女们常常忽略了这一点。
人在一生中,事总是忙不完的,但亲情的报偿机会却是有限的。如果因为忙,把与老人团聚的时间压挤到了最低限度,一旦这种团聚机会失去,那岂不是一辈子的痛苦和遗憾?那位母亲的儿子不正因此而悔恨不已吗?
(朱权利摘自《人生》200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