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风
我们兄弟姊妹们,好多方面沾了母亲俗话的光。
她老人家走了,她的那些话却永在。
一个穷家,父亲早殁,靠啥支撑?就只有靠娘一个人“叨叨”了。
“早起三光,晚起三慌。”不知现在的人们还能不能听到这句话,明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那些年在农村种地,早起上坡能多耙一拢地,若是在家则能多挑几担水或打扫院落什么的。“三光”者泛指院落、牛栏、床铺等,“三慌”便是说相应的以上各项都耽误了。
“穷饭屋,富水瓮。”“穷”在这儿是个形容词、借用词,是说饭屋——也叫灶屋,应拾掇得整洁、干净。早晨时,农家常有失火的,其中多因灶房的柴火引起。而水瓮“富”了则一可以洗衣服、喝水、饮牲口,二来万一有个火灾什么的可以救急。
“食不言,睡不语。”这是养生格言。吃饭时不要醉心于谈话,以免影响唾液分泌,不利于胃消化。而睡前宜安静,有人一打呼噜半宿,第二天精神则不足。
母亲不识字,可她知道的俗话、俚语甚多。一句“勤扫天井懒赶集”,就教人了许多道理。你想啊,你要是三天两头赶集,养成好吃懒做的毛病,一个家弄得懒懒散散,咋过日子?那时我们家孤儿寡母的,钱无处来,只在过年过节时才去赶个集,买点什么。平常早起晚睡,在自家园子或者地头上种些扁豆、黄瓜、豆角什么的,一年吃的菜也就有了。
母亲的俗话涉及治家、处世、养生、农事、气象诸多方面,想来真是一部做人的小百科。当我们坐着而将一只脚蜷曲在椅子上时,母亲便呵斥道:“呔(dāi),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哪有这样坐椅子的!”我们便赶忙将脚放下来。
母亲的俗话来自民间,有的尚欠科学。如每逢吃完饭,锅里米饭有剩的,母亲便说:“就这点了,匀一匀吃了它,宁愿撑死人也别占着盆嘛。”起初我们服从,后来我们便给老人家纠正说:“饭不可吃得太饱,宁可欠点,不要过点。”母亲会意了,一笑。老人谦和,决不一意孤行。
做个听话的孩子,是我们从小的意愿。受到母亲的褒扬,是对我们最高的奖赏。三哥大学毕业了,分到国家体委,还给当时的体委主任贺龙做过翻译,母亲挺高兴,说:“这孩子从小老实,拾柴火数他拾得多。”
遇到我们不听话时,母亲立时批评,决不姑息。母亲90多岁时对我说:“这两孩子就是这点不好,不听话。”地说的是大姐二姐抽烟。我对娘说:“她们大了,不好改了。”看,两个人都七十好几了,被批评为不听话的孩子,叫人哭笑不得。
那些年我嗓子不好,经常吐痰。母亲便说:“到别处可别这么乱吐啊!听见了没?”后来那毛病没了,母亲又指出了我的另一个毛病:不喜欢洗澡。母亲说:“这孩子,窝囊。”一针见血,不藏不掖。
如今我们兄弟姊妹凑到一块时说:“咱娘没了,可咱娘对咱说的那些话永远活着呀!”母亲的那些家常话、俗话,一字千金,将使我们受益终身。
(刘忠自(泰山晨刊》2004年5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