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
母亲是一个有些懒散的人，走路慢慢的，说话也缓缓的，做事的时候也精工细作。
小时候有一次早晨要上学时，我的校服掉了一个纽扣，让母亲给我缝。她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穿针引线，并不因为我要赶早自习而加快速度。我对母亲说：“妈，你缝快点。”她看看钟说：“还早着呢。”
那年暑假，我帮家里收割稻子，回来时，我用一辆独轮车推着两袋稻谷往回走。在一个长长的斜下坡，我想借着斜坡把车推得快点，车子自身的重量加上斜坡造成的加速度，车速越来越快。母亲在后面喊：“慢点，慢点！”我哪里听得进，早就把母亲甩得老远。
跟着不断加速的车，跑到后来，我已经气喘吁吁没有更多的力气了。我没有看到前面有一个低洼，车子一头冲向低洼处，陷入了泥土之中，而我则因为惯性作用，整个人被抛到了路边的乱石丛中，一块锋利的石头猛地扎进了我的腿中,鲜血像泉水一样喷涌出来，我吓坏了。
回头看母亲，只见远处的母亲像一头发了疯的牛一样冲来，转眼之间便到了我的面前。
母亲吓黄了脸，一把将我从乱石中拖出来，接着撕碎了自己的外衣，用布条绑在了我的腿上。然后把我背到身上，朝乡卫生院的方向跑去。
母亲把我背上公路，父亲在田里看到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不迭地从田里跑向公路。但父亲无论如何也赶不上母亲，母亲一口气把我背到了卫生院。
很幸运，那次只伤了皮肉，没有伤及骨头，我在家躺了一个月便痊愈了。后来我问母亲：“你怎么跑起路来那么快？”母亲说：“我跑得真那么快吗？”父亲在一边说：“我在你身后不停地喊，孩子怎么了？你还是只顾跑。”母亲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时我怎么没听到呢？”
对于母亲的反应速度，有时还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有一年我回老家的时候，正遇上插晚稻秧，拔稻秧的时候，我的手指被蛇咬了，当时便出了血。我惊叫一声：“我被蛇咬了！”只见母亲突然站起来，从烂泥田里朝我奔过来，身上沾满了泥水。一到我跟前，母亲便在密密的稻秧丛中抓住了那条蛇，一甩便甩到了田梗上。
蛇怕甩，一甩就晕了。母亲走过去看了看，说：“是条水蛇，咬一口不碍事的。”对于农民来说，被蛇咬后第一要紧的事是要看清是什么蛇，这是常识，但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哪里想得起去追那条咬我的蛇。
有时候我看到母亲干活时慢腾腾的样子，就会怀疑以前那些事是不是母亲干的。
母亲的速度一直让我不得其解。如果一定要寻找一个理由，也许这就是母爱的速度，它是一种潜在的不被外人所看到的伟大力量。
（柳乐琳摘自《女士》2002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