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男
婴儿睁开双眼就看见了蓝天,他们都有一个天然的享受自然的空间。所有乡村的婴儿在出世以后都面临着同一个问题,没有人照看。尤其是在农忙的时候,根本无人留在家中照看婴儿,所以乡村母亲都设计了一只篓筐,让婴儿栖居其中,被乡村母亲们带到田野上去。
金黄色的篓筐中睡着婴儿,他们睡在篓筐中也可以说是从婴儿时期就睡在田野上,他们靠近乡村母亲的身体,在乡村的庄稼田地里进入了不同季节,不论是耕田、插秧到收割季节,田野上都会相继出现一只只篓筐。
婴儿们在饥饿时会发出啼哭,他们的声音尖而清脆,飘荡在田野上空,像微风一样被乡村母亲所感受到,那些弯着腰在泥土上干活的母亲会迅速放下农具,到沟渠边洗洗手,急切地奔向那只篓筐,那是她们的生命,是她们可以温柔触摸到的生命。她们亲切地从篓筐中抱出乡村婴儿,解开纽扣,同样急切熟稔地将丰乳展露在阳光下,将一只像紫色葡萄一样饱含着乳汁的乳头塞进婴儿的嘴里,婴儿的啼哭声平息了,这是一个哺乳的时刻,它只可能发生在乡村,发生在乡村的田野上。
阳光照耀着乡村母亲的丰乳,也照耀着乡村婴儿的脸。吮吸着乳汁的婴儿看着母亲的同时,也看着蓝天上悠远的白云。过了一会儿,婴儿在吮吸过程中睡着了,母亲便轻轻地重新把他们放进篓筐中。
田野成为一个乡村婴儿安全的摇篮,风和流水,以及农人们吟唱歌谣的声音是最好的摇篮曲。婴儿贴着田野上的泥土,倾听着清风、流水和乡间民谣的声音,他们从小就进入了乡村,这里就是他们的托儿所、幼儿园。所以,他们入睡的神态证实了他们被母亲用小篓筐带到田野上的生活是幸福而合理的。
当他们从睡眠中醒来时,除了看见悠远的白云之外,还有狗和小羊羔,它们成为婴儿的朋友。狗在婴儿的篓筐前不停地变换各种各样的姿势;小羊羔最优雅,它的双眼柔顺地抚慰着那个睡在小篓筐中的婴儿,希望他们快快地长大。
篓筐中的婴儿终于离开了篓筐,他们开始在田野上学走路,有狗、兔子、小羊羔带领他们学走路。当他们在练习走路被农具绊倒而发出哭声时,他们的哭声使乡村母亲们心疼,她们会离开泥土离开农具,搀扶着他们的幼儿在田野小路上走路。就这样,乡村婴儿终于结束了他们在篓筐中仰望着白云悠悠的生活,他们的脚开始在田野上晃荡着朝前移动。毫无疑问,当乡村婴儿下地时,他们已经落入了父辈的生活足迹之中,也落入了一个国家乡村的历史中。
正在走路的幼童被田野上的农具绊倒,当他们发出哭声之后便认识了农具,农具呈现在一条条小路上,使他们从小就认识了乡村中历经漫漫岁月的武器。从农具之中走过去就是沟渠,他们在沟渠边犹豫,无法跳过去,这是一个乡村幼童训练自己勇气的地方。
那时更大一些的孩子们出现了,他们跳了过去,狗、兔子、小羊羔也用同样敏捷的姿态跳了过去。幼童刚学会走路却面临着一条沟渠,他们会回到母亲身边,在这样的时刻,他们仍然是依靠母亲的鼓励和母亲给予他们的力量。就在这样的时刻母亲出场了,她们牵着那些学走路的幼童的小手——牵着他们的灵魂越过了一条沟渠。
而就在另一边,另一个母亲携带着一只篓筐,开始把她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带到田野上来。每一只篓筐中的婴儿,都要经历这座天然托儿所的田野时光。一个母亲又把她的乳头塞进了一个婴儿的嘴里,让婴儿在田野上吮吸乳汁——这是一个乡村母亲最诗意的世界观。而那个已经越过沟渠的幼童,开始摆脱母亲的手在独自走路。
(朱志钦摘自《草原》200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