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顺
由于历史地理、政治经济、文化习俗等多方面的原因,西安的民间歌谣已成为一个庞大复杂的综合系统,其犹如一个柳绿花红、气象万千的大观园,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这种歌谣,看上去活像一个十足地道的关中汉子,他一身精骨壮筋,风风火火,张口一股风,出言噎死人,活脱脱一副陕西“愣娃”的面目,“西安干板”的劲头。“愣娃”者做事狠绝,“干板”者言辞尖刻,其所以用这样的比方,那是套用了一句老话,叫做“文如其人”。
基于这些特点,西安的民间歌谣,不但具备着同其他地区民间歌谣一样的普遍意义上的共性艺术风格,还突出地具备了其他地区民间歌谣所不具备或显现不足的特殊的个性艺术风格,其表现为:
西安的民间歌谣中有许多的骂”品,且骂得十分的结实,十分的痛快,也十分的精致。骂媒人:“媒人狗日的没良心,她把女娃子不当人。”要叫她“喝了媒酒害嗓黄,穿了媒鞋害蹄黄。戴了媒帽害秃疮,吃了媒饭寿不长。”解气了没?没有,还要叫“媒人的肉喂了狼,媒人的骨头煮了汤”!骂那些不孝的儿女:“亲生娘,不是娘;丈母娘,半个娘;洞房坐的是‘亲娘’,颠倒是非黑心狼!”真是“愤怒出诗人”,骂得五佛出世,骂得入木三分。
这种特定的骂,情绪十分感人,造成了一种特殊的美学境界。而要达到这种境界,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须在骂之前要敢恨敢怒,并且敢说敢讲,而后才能“骂”出水平,“骂”出质量,“骂”出一种“狠透铁”的味道。西安人既是“愣娃”又是“干板”,那么,自然在歌谣作品中,造就了一种鲠言爽快的气质,并使这种气质成为自身特有的艺术风格。
西安的民间歌谣中,有许多的“刺”品,而且刺得十分的尖锐,十分的见血,也十分的幽默。有一首描写不肖子孙的歌这样唱道:“谁的脚?娘的脚,呸,呸,呸,臭死我;谁的脚,媳妇脚,呀,呀,呀,香死我,枕上睡觉觉。”再举一首诗例,名叫《吃鸡蛋》:
老大装病不吃饭,
老娘赶紧炒鸡蛋;
听见灶火嗞啦响,
老二爬上窗台看;
老三把馍掰两半,
老四挡着门口站;
老五急得胡乱串,
老六提来大尿罐;
老七扑去拿铁铲,
老八干脆连锅端;
老九故意一声喊,
老十抢起半块砖;
宁可闹出人命案,
谁也别想吃鸡蛋。
这首歌谣,表面看来似乎只是一场家庭闹剧,但是,你如果从此联想起我们的某些机关,联想到评工资、评先进等有好处的事儿,那不正是一幅讽刺漫画吗?
这是一种很高级的讽刺,是一种很高级的幽默,作者正儿八经地板着面孔说笑话,不仅造就了一种冷面幽默的风采,也使其成为西安的民间歌谣一种特有的艺术风格。
西安的地方口语中有“说得扎”的特点,比如“丈母娘待女婿,欢得像只骚母鸡”。此其中的“欢”、“骚”,哪一个字不是结结实实的?这些字的运用,使歌谣本身造成了一个特定的情绪场,使其文字造化更加鲜明生动,也更能擦起读者的奇趣心理,觉得过瘾。
西安的歌谣出语造奇的工夫,还见于谐音字的运用。例如:
你有礼,我有理,
我理不如你的礼;
有理无礼也有理,
无礼有理却无理;
假若有理没有礼,
理来理去无人理;
此外,还有“钱”和“前”、“机”和“鸡”、“水”字叠化、“多”字叠化、“子”字叠化、“牌”字叠化、“哩”字叠化,“的”字叠化等数十种。
上述,无疑都极大地丰富了歌谣的语言魅力,强烈地调动了读者的情绪,并使之成为西安的民间歌谣另一奇趣的艺术风格。
(邱宝珊摘自《陕西广播电视报》2003年11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