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存华
前一段日子,父亲得了肺癌在医院化疗,我和爱人轮班前去护理。与父亲同室的患骨癌的老人已经到了晚期,他胸部以下完全不能动,全靠输液维持着生命。但是他还能说话,情绪好的时候,还会给邻床的父亲说几句化疗并不可怕之类的话。
他的女儿一直在身边伺候他。每天上午10点钟左右,都会有护士来叫:“5床,电话!”5床是他的床位号,在医院,一般只叫几床,不叫名字。每逢此时,他昏暗的眼睛便亮出光彩来,催促女儿赶紧去接电话。一会儿,女儿回来了,说:“弟弟来电话了,他说正和他们队长在山西执行追捕任务,任务一完成就会尽快赶回来。”
老人听了,嘴边便露出笑容,说:“这小子,有出息了。”
有时,女儿会小声地对父亲说:“可惜不能让您住高干病房,那里有电话,您就可以听到弟弟的声音了。”而老人总会摇着头叹息:“我这病已经把你们都拖垮了啊!什么高干病房,想都不要想。”
他的眼圈红了,女儿转过脸去,悄悄地擦着眼泪。
每天上午,护士都会来叫5床去听电话,周而复始,从没有一天间断。我觉得有一点奇怪,就瞅老人睡着的时候悄声问他的女儿:“你弟弟的电话怎么这么准时,要知道警察工作起来是没有点的,他怎么能保证准时打电话呢?”她赶紧把我拉到病房外。
原来,他的弟弟已于一个月前在一次执行任务时,被持枪的歹徒打死了,当时父亲已经病危,非常想念儿子,于是,她就和护士串通好了哄骗老人。
我听了不觉潸然泪下,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谎言,一如我们骗父亲说他得的是肺炎一样。
在医院的日子总是过得非常漫长,天天化疗,呼吸着刺鼻的药水味,忍受着病人因药物反应呕吐时的难听声音,我觉得度日如年。
异常艰难的3个月过去了,父亲的病情总算得到控制,每一次做CT都表明癌细胞病变正在缩小,我们充满了喜悦,父亲也嚷嚷着总算快出院了,可以回到老家的田里呼吸新鲜空气了。
但与我们的情况相反,邻床的老人快不行了,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可他就是不肯走,总有一口气在喘,非常痛苦。医生把所有的治疗器械全部撒了,女儿已经哭得不像人样,但老人还是不肯闭上眼睛,似乎是有所期待。
就在那时,我爱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跑到老人的床边大声说:“老人家,我给您儿子打个传呼,让他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来。”他说着就把手机放在了老人手里,再把老人的拎膊曲起来,让手机贴在老人的耳朵上。做好这一切,他便飞快地跑出去。不一会儿,手机响了··· ···
谁也听不清电话里讲了一些什么,但是,老人的嘴边露出了笑容,或许他已经听不清里面到底说了些什么,仅是电话铃声就足以让他含笑九泉了。
(姜 征摘自《黄河黄土黄种人》2001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