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 舟
不可企及的幻想永远最美妙。假若有一天,你有幸远离了吵闹的都市,来到一个小乡村,有了充分享受自然的机会,“好轻松啊!”你会将那暖暖的、醇醇的空气放心贪婪地吸满肺叶,刹那间换掉了那铅味十足的都市空气。你可以敞开喉咙与田野进行最原始的对话,任远去的空间将你的声音吸纳。你在田边路旁采来一捧捧野花青草,插在瓶里,并认为这是最新潮的室内设计。你赶着鸭子听它们“嘎嘎嘎”放肆的谈笑声却一不小心踩了一脚鸭屎,你一皱眉头,弯腰捡块石子在鞋底上擦几下,继续欣赏这田园美景。
欣赏美景也会饿的,见到袅袅炊烟四起,你恍然意识到该吃饭了,于是你手捧着老母鸡刚下的蛋,喜滋滋地想着:“嘿,多新鲜,多方便呀!”你抱了一捆稻草手忙脚乱地点着了塞进灶膛里。头一回用这么大的锅,心里甚是踏实,一边拉着风箱,一边还思忖着这家什好生奇怪,还长了片小舌头。经过一场不亚于大会战的折腾,赢得了满头满脸的灰和一锅热气腾腾的饭菜。
兴奋会使人疲惫。热火朝天的一天过去了。夜晚,你在深蓝色的天幕下细数星星,不再让自己傻瓜似的手握电视遥控器,不知该看肥皂剧还是看别的半真半假的“老百姓的故事”,品着用大锅烧开的水沏的茶,然后你安静地睡在硬邦邦的炕上。第二天听到了公鸡的歌唱,肩膀、脖子酸酸的。
你发现自己已不是昨天的你了。订的牛奶怎么不见送来?又要抱稻草做饭?几天后,你会问自己:这些天怎么没来晚报?你盯着茅坑里的绿头苍蝇,开始怀念抽水马桶;你搓着脖子上的泥土,开始渴望那冒热水的莲蓬头;你看着缺了牙的小脚老奶奶坐在道口看车来车往,开始回想青春亮丽的女同事身上飘散的香水味道;瞅见那口大锅,便觉得煤气管道的危险性相对于其方便性而言太不足挂齿了;你得知某某作家数日前去世,却找不到理会你的人来共掬一捧泪水··· ···
你甚至有些厌恶这里了,你开始对往昔的幻想提出质疑了,你不得不回到都市。当肺里重新吸进灰色的空气时,你知道自己回来了,繁忙的街道虽然嘈杂,却让你感到:这才叫活力。你毕竟属于这里。
但是,都市人还不甘心。他们竭力在制造那种经过改装的田园,犹如《围城》中苏小姐那帧故扮牧羊女的照片,人工假山喷着变了质的循环水,林阴小道铺上厚厚的水泥,草坪不许人们亲近,花草树木被强行造出各种媚态来取悦于都市人。虽不怎么过瘾,却也是一剂精神的补药。
(孙传江摘自《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