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 阳
人怕过麦,牲口怕过秋。荷叶盼过麦,因为一过麦就有借口让男人回来了。于是,她花了十几元给远在南方的男人打了电话。
男人田河回来时,正是半响午,荷叶正在地里给棉花喷药。他到地里找到她,要夺过药筒打药,她不让,她三下五除二地把那筒药打完。虽然还远不到下晌的时候,两个人便相跟着回了家。
回到家,荷叶一边洗着手脸,一边想着心事,脸便越来越红,眼睛里放出缕缕柔情。这柔情融化了他,没等她把手脸擦干,他就抱她,抱到装修豪华的卧室的席梦思上。
荷叶家的这座房是十里八乡最好的。之所以有这么好的房子,是因为男人在南方给人家打了五六年工。过麦的季节对荷叶来说,简直就是过年。
别人家过麦都是用小收割机把麦子割下来,再用三马儿拉到场里,再轧场、扬场,虽然比过去用镰刀割要少受许多罪,但在大热的麦天还是受罪。而荷叶两口子却不用受这份罪、他们舍得雇台大型收割机,只往地头一站,收割机一过去,麦子便自动装进口袋。说是回来过麦,实际上田河一棵麦子也没割。
荷叶过麦像过年倒不是因为清闲,而是从过完春节起就日日想夜夜盼的男人回来了。她可以像别的女人一样,和男人一前一后地下地;不用天还没黑就把门关得死死的;可以看男人领着孩子在院里捉迷藏;晚上不用一个人在那宽大而又柔软的席梦思上翻来覆去。
过麦像过年,但年不能天天过。幸福中她便常常生出一种惆怅。她从内心里羡慕对门的阿云。阿云和丈夫阿壮都是好劳力,他们一年到头卖力地侍弄十几亩地。荷叶很多次碰到他们一块儿从地里回来,说笑着,虽然她看到她的脸被晒得黑红黑红,她还是很羡慕她;虽然她家的房子很低矮,没有豪华的装修,也没有高档的席梦思,孩子也没有各种各样的零食和新衣服,她还是很羡慕她。
于是她便生出一种奢望,这奢望随着男人要走的日子越来越近,慢慢地变成一种决心。在男人临走的前一天晚上,终于,她说出了那句张了多少次嘴也没说出的话——别走了,咱们一起在家种地吧。穷点儿怕什么,再说咱家已经不穷了。
最后,他答应了。
第二天,他们已经决定踏踏实实在家种地了,正当他们拿起锄头要下地的时候,邻居阿云两口子来了,还提着一串香蕉。这是荷叶第一次在他们手里看到香蕉,就知道有事。说了一会儿闲话后,阿云终于说,田河去南方时也带上阿壮吧,他虽没什么本事,找个粗活儿还是很能卖力的。荷叶和田河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荷叶避开男人的眼光,说,行,明天就让你们走。第二天,田河过完了麦,和阿壮一起去了南方。
这一走。要到过年才能回来。
(陈文芬摘自《湖南广播电视报》2002年8月26日)